二十八(第3/3頁)

“他以前就貧血。”

“很嚴重嗎?是先天的嗎?”

“Alex讓我告訴你,如果你問我這樣一類問題,會嚴重觸犯他的個人隱私。”

“那瀝川的車禍是怎麽回事?”

“車禍?什麽車禍?”他鼓著藍汪汪的眼睛看著我。

“他的腿……”

“哦……那個車禍。嗯,你看見了,挺嚴重的,差點死掉。”

“那是哪一年的事?”

“那年他十七歲。”

“後來呢?”

“什麽後來?”

“他說他先學經濟又學建築,兩樣加起來要八年,他二十一歲大學就畢業了。”

“Alex十五歲上大學,學了兩年經濟,出了事,改學建築。少年天才,就是這樣。”

“那麽……六年前,他忽然從北京調走,又是怎麽回事?家庭危機?經濟危機?”

他想了想,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Alex讓我告訴你,如果你問這樣一類問題,會嚴重觸犯他的個人隱私。”

“那麽,瀝川現在去的是哪家醫院?”

“不知道。”

說完這話,我知道不能再從René口裏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何況我們也走到了賓館的大門,René說他要去做模型,我徑自回屋,撥瀝川的手機。

沒人接。我放心不下,去服務台要了就近醫院的地址,叫了出租車,去找瀝川。

我在第三人民醫院的門口再次給瀝川打手機,這回鈴一響他就接了。

“瀝川!”

“嗯?”

“你在哪家醫院?是三醫院嗎?”

“是。我已經看過醫生了。”

“這麽快?不會吧!”這醫院很大,病人很多,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應當排很久的隊。

“那個……我說我是外國人,給他們看護照。說我有急事不能等。所以他們就讓我優先了。”瀝川不緊不慢地說。

還挺聰明的。

“你在哪一樓,我來找你。”

“你在哪裏?”

“三醫院的門口。”

“嗯,已經看見你了。”

我展目一看,瀝川遠遠地坐在等候室的沙發上向我招手。我走到他身邊,看見他換了一套西裝,手腕上包著一層白紗,顯然去醫院前已經洗了一個澡。

“醫生說嚴重嗎?”

“不嚴重,很小的傷口。”

“血止住了?”

他遲疑了一下,說:“嗯。”

“那你為什麽還在這裏坐著,”我觀察他的臉,臉色蒼白,“不舒服嗎?”

“外科在三樓,我沒找到電梯,走上去又走下來,有點頭昏。”

我坐下來,輕輕問道:“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下次再不跳了,好嗎?”我凝視著他,心痛地說。“你還抽煙嗎?”

“不抽了。打死我也不抽了。徹底老實了,行不?”他淡淡地笑了,臉色卻越來越白,甚至隱隱發青。

“你別的地方沒受傷嗎?”

“沒有。”

“瀝川,你臉色不好,咱們再去看醫生吧?”他越是平靜我越是擔心,不由得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沒事。”

“反正都已經在醫院裏了,看一次也是看,看兩次也是看。”我繼續苦勸,他卻假裝去拿一張報紙,把手從我的手中抽了出來。

“不看,我沒事。休息休息就好。”

這當兒,他的手機響了。顯然是霽川打來的。他先說了幾句中文,緊接著,兩個人就用法語吵了起來。不得不說,法語即使用來詛咒聽起來也是美的。但他們吵什麽,我卻摸不著頭腦。然後,我看見瀝川猛然收線,精疲力竭地往沙發背上一靠。沒過五分鐘,霽川向我們快步走來。兩個人一見面,繼續吵。仍舊是法語。吵了半天,瀝川沒力氣理他了,霽川還在說:“Stupide!”

“Abruti!”瀝川低吼。“Débile!”霽川又罵。“Idiot!”瀝川又吼。雖然兄弟倆的聲音都很低,但看表情看架式兩人快要打起來了,我愣在一旁,不知應當勸誰。所幸霽川很快就偃旗息鼓,過來對我說:“安妮,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有話要和瀝川說。”

我點點頭,出門招出租車。

接下來,我有整整三天,沒看見瀝川。

這三天分別是十二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真正的年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