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第2/3頁)

“我來。”他說。

沒等弄清是怎麽回事,就被某人捧著嘴,將上面的冰淇淋舔得一幹二凈。

“好了嗎?”我窘到家了,心撲撲地亂跳。

“還有這裏。”

吮我的指頭,一根一根地吮。

“幹什麽嘛,大庭廣眾的。”

“以後還吃冰淇淋不?”

“吃呀。專挑你在身邊的時候吃。嘿嘿。”

瀝川給我買了塊面包,和我一起趴在湖邊的欄杆上,看著我一點一點地掰開喂鴨子。

陪著我站了一陣兒,他指了指樹蔭下的一張長椅,說:“你慢慢喂,我去那邊坐一下。”

我回頭看他,他的精神倒是愉悅的,只是臉色蒼白得可怕,雙眸微低,有點疲憊。我不由得想起在機場上他就神態虛弱,剛才卻陪我排隊買香腸,又陪我從山上走到山下,步行了這麽遠。

“你累了,”我警惕地說,“我們回家吧。”

“不不,”他搖頭,“我只需要歇會兒。”

“椅子那麽硬,你坐著會不舒服的……”

“行了,別爭了。”

我不敢離開瀝川,陪著他一起到長椅上坐下來。他的臉蒼白如紙,在刺眼的陽光下,甚至有點隱隱發青。我握住他的手,問道:“你沒事吧?需要吃藥嗎?”

“沒事。”他說。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打開話機。

“哥。

“嗯,別擔心,我接到她了。

“今天不回醫院了。我陪著小秋四處走走,她只住一天。

“當然簽了字。Herman不在。

“不累,費恩會跟著我。

“我說今天不回醫院,當然包括今天晚上。

“NO。

“小秋不在,喂鴨子去了。

“你煩不煩啊。不要護士過來,少輸一天液不會死人的。

“別告訴爸,更別告訴爺爺奶奶。不然你欠我的錢明天全得還給我。

“嗯。我會小心的。

“對了,我想帶小秋去Kunststuben吃飯,你不是認識那裏的老板嗎?幫我打個電話吧。我怕訂不到位子。……今天晚上七點。然後我們去Valmann Bar。……是的,是的,不喝酒。

“再見。問候René。”

他收線,對我說:“René剛剛打開MSN,在那頭大呼小叫地問你失蹤了沒有。”

為了這一次的魯莽,我已經後悔到家了。瀝川需要住院,為了陪我,寧肯中斷治療。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他的家人肯定不會答應。

我舔了舔嘴唇,說:“瀝川,你還是回——”

他打斷我:“放心,我真的不會有事。”

就這當兒,手機又響了。他掏出來,溜了一眼號碼,沒接,塞回兜裏。

響了五下,鈴聲停止。過了十秒,又響了起來。

“瀝川,接電話。”

他嘆了一口氣,打開話機:

“爸。”

“我在家裏。”

“Herman給您打的電話?”

“我有個朋友從中國過來,就住一天,我得陪陪她。”

“我簽了字。不要緊,您不要這麽緊張好不好?”

“不會有事的。”

“那您想要我怎麽樣?”

“NO.”

“NO.”

“NO.我說了不會有事,明晚就回醫院。不,您不用回來。我現在不需要護士。”

“爸,您又來了!”

“爸!”

“我累了,要掛電話了,再見。”

說著,他就把電話掛了。我緊張地看著他。不料過了一分鐘手機又響了。瀝川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陰沉。

隨即,空中一道漂亮的弧線。沉悶的水聲,黑色的手機消失在湖中。

“瀝川,聽我說,”我急切地懇求,“別讓你爸擔心。我陪你一起回醫院,好嗎?”

“不。”他很鎮定地坐著,態度堅決。

簍子越捅越大。我悶頭悶腦地坐在他的身旁,默默地看著一池碧水。深吸了一口氣,不讓眼淚掉出來。

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上,瀝川用力地摟了摟我:“不用擔心我爸,我爸在香港。鞭長……什麽的。”

“鞭長不及馬腹。”

“對,就這意思。”

“瀝川,這湖叫什麽名字?”

他笑了一聲,低頭看我:“傻姑娘,這就是我常和你說的蘇黎世湖啊。”

“哦!難怪這麽大!”我問,“是不是你家的人都住在這一帶?”

“嗯。也有住在別處的。我叔叔他們在另外一個鎮。我爺爺以前住伯爾尼法語區,後來為了生意方便搬過來的。”

我假裝打了一個哈欠,心生一計:“瀝川,我困了,想睡覺。”

“別睡了,就來一天,還睡午覺,我帶你去咖啡館喝Espresso吧。這附近有家小咖啡館,味道非常好。喝兩杯你就精神了。”他不為所動。

“真的困得不行了,你陪我回去嘛。”

他站起身來,帶我到大街上招出租:“不是說衣服壞了嗎?咱們買去。你喜歡裙子,春夏季正好賣裙子。”得,一物降一物,這人就是不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