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闌幹萬裏心(第4/5頁)

“但我還要說對不起。”

她緊張極了,說完這句話愣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因為太緊張,她也不曾發覺,他的手在看不到的左側倏地捏成了拳。

深吸一口氣,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露出顫抖:“對不起,作為你的妻子我曉得自己應該有為人妻的自覺……上回,上回同淑怡見面之後,我……我若是讓你氣惱了,對不起。”

第三個詫異。從她那“對不起”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他以為她會說,盡管她要謝謝他,但依舊會去搜尋沈清賜的消息,卻不料她竟說出這番話來。

握起的拳一下子松開,邱霖江猛地擡眼望她,臉上的神色那般意外。如蘊不知道他究竟聽進去沒有,又是否接受她的道歉,於是又急急地道:“卿悅讓我想什麽便說什麽,我是真的想對你說聲對不起……雖然嫁給你非我所願,但這麽些日子以來,我曉得你是一個好兒子、好哥哥,亦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我……敬重你,亦覺得可以信賴你,所以我不想同你這麽僵……”

意外的神色消失之後,他的臉重回之前淡淡的模樣,只是那雙眸子越來越幽黑,仿若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他就這麽注視著她,令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終於小到說不下去。

見他一直這般沒有反應,如蘊心裏又慌又急,整顆心懸在半空驚悸忐忑,就是碰不著實踏的地方。想到最壞的可能,她的眼睛竟一下子微微泛起了水光。而她的泫然欲泣顯然舒坦了他,邱霖江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嘴角卻輕輕勾了起來。

他說:“到底還有點良心。”然後執起她的柔荑,語氣裏似是極輕快,道,“晚膳還早,一起去院子裏走走吧!”

她跟著他的腳步往外走。他的掌心總是那麽燙,幹燥得熨平了她先前的慌亂。因為終於不再冷戰,她的唇邊綻放出一朵笑花,很小很淡,卻是那般真實的在綻放。

院子裏頭的槭樹已經紅了葉子,遠遠望過去倒像是一排排殷紅的上好瑪瑙。廣玉蘭的葉片已然皺縮,顏色也轉為深沉的墨綠,似乎輕輕一碰便會掉落下來。

一邊走著,他一邊同她說:“再過幾日秋菊就要開了。前陣子我托人去買了不少的波斯菊,待盛開的時候便可一睹那爭奇鬥艷的景象。”草坪的四周確實圍了一圈的波斯菊,淡褐色的陶盆一只只碼得很整齊。

走到槭樹下,如蘊輕搭上一根枝丫,隨意道:“槭樹的葉子美則美矣,但同楓樹相比,總還是少了點氣勢。”邱霖江沉吟片刻,爾後卻笑了,道:“難為你竟還有這樣的想法。”如蘊不解:“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卻沒有立即說話。似是思索了一番,看著如蘊說:“我曉得你從小長在深閨院子裏,趙家夫婦對你雖不算很好,卻也免你苦、免你流離失所。只是如蘊,現如今你是邱家的二少奶奶,日後免不了要有出面的時候。但現在,你涉世實在太淺,甚至在遇到危險時都不知如何保護自己、如何逃離危險。”

他的目光很專注,也很認真。她被他的專注和認真吸了進去,只靜靜地聽他進一步低沉道:“如蘊,你是我的妻子,這一生我定護你周全。可我邱霖江的女人怎可永遠躲在身後?她不需要獨當一面,但她必須和我比肩而立。”

邱霖江說得擲地有聲,清晰入扣,而如蘊聽得滿心翻騰。

他的話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妻子是應當與丈夫比肩而立的——不管是沈心華,還是陸蕓、秦秋玲,她們沒有一個人是這樣。她以前的世界太小,原來他也注意到了。見過的世界小並不代表她不明事理,如蘊通透得緊。她懂,現在,他想教她獨立、教她學會面對人群。

道不明心裏翻騰的究竟是什麽,五味雜陳的滋味讓如蘊許久都說不出話來。然而她很確定,那些滋味裏頭沒有一味叫“反對”或是“抗拒”。邱霖江的這席話只讓如蘊又一次想,她是真的敬重他,也是真的覺得可以信賴他,因為他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

她終於緩緩地點頭,說:“好。你要如何教我,我都聽你的。”

她答應了,他卻不急著再說這個話題了。像是變法術似的,他忽然從身後變出一只別致的心形盒子來。盒子很厚,是銅胎掐絲琺瑯的,碧玉色的底,金銅色的鑲邊,上頭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叢迎風舒展的蘭花草。

如蘊欣喜,想接又不敢接,只有些巴巴地問:“這是什麽,要給我嗎?”她的這副模樣叫他忍俊不禁,直接放到她手中說:“自己打開瞧瞧。”

她輕輕打開上頭那層碧玉色的蓋子,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妝面的胭脂。她正要說話,忽然聽得有清脆的音樂聲咚咚響起。側耳細聽,竟是從這胭脂盒裏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