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在顧家吃過豐盛的晚飯, 顧老夫人給幾個孩子分了壓歲的紅包,顧行簡便帶著夏初嵐和夏衍告辭, 回相府守歲了。沿途皆是熱鬧的景象, 夏衍從馬車的窗上往外看,道中有一群打扮成將軍和道士的人, 戴著面具, 手執兵器,似正在遊行。

他們所到之處, 燈火亮如白晝,爆竹和銅鼓齊響, 百姓爭相觀看。

大街上吵雜擁擠, 顧行簡吩咐崇明從小巷抄近路走。

“姐夫, 剛剛他們在街上幹什麽?為什麽要穿成那樣?”夏衍好奇地問道。

顧行簡說道:“今夜宮內舉行驅儺儀式,這些都是各部司當值的官員裝扮的,從禁中一路跳到東華門外的龍池灣, 埋崇之後散去。寓意將瘟神疾病驅除出宮城。每年除夕皆是如此。”

“相爺以前也扮過麽?”夏初嵐想象不出顧行簡裝扮成這樣跳大神是什麽場景,想想就覺得有些好笑。

顧行簡含笑看了她一眼:“前幾年扮過。皇上會賞賜參加驅儺儀式的官員屠蘇酒和利市錢, 很多官員以此為榮。而且要在都城的五品官以上,才有資格參加。”

夏衍覺得有趣,又跟夏初嵐討論了一會兒驅挪儀式, 相府也就到了。

除夕按制圍爐守歲,徹夜不眠。以前顧行簡都是早早睡了,因為元日還有大朝會,今年卻陪著夏初嵐姐弟倆守歲。外面爆竹聲喧天, 也沒辦法說話,只能下棋。夏初嵐本來坐在顧行簡身邊看著他們下,後來顧行簡大概覺得她跟夏衍比較實力相當,就把位置讓出來給她。

她做事一貫雷厲風行,不喜歡下棋這樣彎彎繞繞的事情,實在太費思量了。

好在沒下幾盤,南伯就來招呼夏衍去院中放爆竹。今年相府熱鬧多了,不僅有夏衍,還有陳江流,南伯就備了爆竹給男孩子們玩。有雙響的,還有連香的。

夏初嵐卻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

“你在家中不守歲的麽?還未子時便困了。”顧行簡拿了裘衣來給她披上。屋中擺放著火盆,但她還是手腳冰涼,他又把她抱進懷裏。

“家裏兄弟姐妹多,少我一個大人也發現不了。放爆竹,玩博戲有什麽意思?還不如睡覺來得舒服。”她說著,惡作劇似的將手伸進他的衣領裏取暖。

顧行簡呼吸一滯,按住她的手,低聲道:“別淘氣。”

“相爺,明日還有大朝會,您不去休息嗎?我陪衍兒就好了。”夏初嵐仰頭說道。

“沒關系。外面這麽吵,躺在床上也睡不著。相府裏難得這麽熱鬧。”他覺得懷裏抱著一團毛茸茸的,就像抱著一只小兔子。屋外爆竹聲震天,聲音遠遠近近傳來,家家戶戶都在燃放,辭舊迎新。屋內卻很安靜,燈火將榻上相擁的兩個影子投照在青石地面上,溫情脈脈。

夏初嵐看到顧行簡鬢角有一根白發,不禁擡手摸了摸,目光微凝。她的心中酸澀,這個人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也正是風華鼎盛的年紀。這樣年年歲歲為國操勞,竟然華發早生。她忽然有些害怕,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怎麽了?”顧行簡摸著她的後腦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這個時候,真像個孩子了。

夏初嵐坐直了,然後平靜地說道:“沒事,您有根白發,我幫您拔掉。”那根霜白在滿頭青絲中異常明顯,她覺得刺眼。

顧行簡點頭,夏初嵐便跪在他身後,松了他的發帶,讓頭發垂落下來,然後仔細挑出那根白發,輕輕地連根拔起。她又在他的頭發裏翻找,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白發,見只有這一根,稍稍松了口氣。

顧行簡將白發接過去,看了一會兒,淡淡笑道:“我老了。”

夏初嵐從背後抱著他,靠在他瘦削卻堅實的背上:“胡說,一點都不老。您一定會長命百歲,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顧行簡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臂上,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人無法預知自己的壽數,他終究是自私地將這個丫頭占為己有了,卻不知能不能護她一生一世。如果他先一步離開人世,縱然憑借她的本事立世不難,可那些恨他入骨的政敵,又怎肯輕易放過她?也許蕭家才是一個好的依靠。至少蕭儉和蕭昱都不是等閑之人。

“嵐嵐,過來。”顧行簡拉著夏初嵐的手臂,將她攬到身前,“之前你讓我查的玉佩,秘書閣那邊已經有消息了。錢樸查到前朝的起居注,發現那是世宗皇帝親手所刻的麒麟玉佩,乃是蕭家之物。你可能與蕭家有些關聯。”

夏初嵐怔住,下意識地否定道:“我問過娘,她說並不認識崇義公府的人……”

顧行簡握著她越發冰涼的手,輕柔地說道:“你有可能不是她的孩子。你的相貌特征與她毫無相似之處,就從未懷疑過嗎?雖然孩子也有不像父母的,但總能從眉梢眼角中找到些許相似的特征。我很早以前就覺得,你的容貌氣質,並不像是夏家之人。我已經讓崇明追查十七年前崇義公府和夏家到底發生了何事,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