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魔禍之始

仿佛有一陣北風呼嘯而過,掀起幾片零落的樹葉。片刻過後,我才意識到,這大約就是傳說中的冷場。

“你在說笑?”謝青桐煞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涼意。

朱雀的語調緩慢,聲音平和,仿若明凈的玉,溫潤的水,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敲進木板,不容置喙:“我從不和人說笑。如果你滿意蘇引玉就是兇手這個答案,蘇引玉已死——但我相信,接下來的日子裏,會死更多人。一如三年前,紀姑娘見識的那兩場魔君覺醒。”

嗯,這個切入點,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我很難違心地去奉承,只得張了張嘴,確認我所聽到的:“我沒弄錯的話,朱雀大人的意思是,魔禍又要開始了?”

朱雀沒有回我,而是對著心不在焉地發著呆的白夜,道:“希望這一次,幻宗不會再把神農鼎弄丟。”

我沒料到他會這麽說,不由得想要反駁。然而,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起來,白夜毫不驚訝地笑了笑。

“我就說了,小梨你讓我喬裝根本是多余。”

他解下覆面的白紗,明亮的燈光照到他的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鼻梁筆直,唇線分明。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彎起嘴角的那一刻,睫毛輕輕顫動,整間屋子的光都因為他一個細微的表情,暗淡失色了幾分。

朱雀和謝青桐皆是看得一愣。

“江湖上誰人不知道,有你紀梨的地方就有我白弦音……騙得了白葵已經算運氣,朱雀捕頭的眼皮子底下,不如省點力氣吧。”

面對白夜的恭維,朱雀呵呵一笑,我被他笑得打了個寒戰。

那笑聲裏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敵意。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位捕頭大哥的青梅竹馬是玄武,毀了他初戀的人,是語笑晏晏的白夜大人;而“天眼”上官妙人是朱雀的未婚妻,他們一直沒能成婚,就是因為上官妙人還牽掛著白夜。有這兩層關系在,朱雀沒有把白夜給剮了,還對他呵呵一笑,算是涵養不錯了。

可在我看來,卻是朱雀耐心用盡,不想再同我們虛與委蛇。

我理解他的敵意。我和白夜,一個像女魔頭,一個擁有神農鼎,確實不值得他信任。雖然,我死活想不出,我們反人類的動機是什麽。

回到長明客棧,已經是醜時。

我很想睡覺,但是忍住了,下樓去打水,弄吃的。白夜晚上幾乎沒有吃東西,因為我任性地要他蒙著臉。

廚房裏的菜都讓老板娘收了起來,觸手可及的只有幾個又冷又硬的菜包子,吃剩的白粥,半碟醬蘿蔔。

白夜在客房裏逗小紫狐玩,看到我手裏的飯菜,他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

“我就只會做這個,你也可以不吃。”

大少爺沒有湊合過過日子,看得出,他不想惹我生氣,卻又實在很反感醬蘿蔔配白粥這樣的組合,只好小心翼翼道:“其實我辟谷之術修得不錯……”

我看了看他慘淡的臉色,一勺粥送到他嘴邊:“等你把身上的毒解了,傷治好了,再和我談辟谷。我還要找兇手呢,你別拖累我。”

白夜勉強喝了一口,寬慰我道:“朱雀已經查過其他幾起命案的屍體,最後才來洛陽看蘇湄,他表面上不說,心裏已經有計較了。他比你有經驗,比你細心,他一定會在你之前弄明白真相,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是,有朱雀在,我是沒什麽可憂心的。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失笑,“我不如憂心憂心你現在的處境。”

白夜裝作沒聽到,一口一口地吃著我喂給他的粥,直到碗見底,才道:“小梨兒,你再這麽賢惠下去,我要受不了了。”

“你吐口血試試,我會更溫柔更賢惠。別逼我挖個坑把你埋了。”

“……”

我收拾完屋子,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你這樣一直躲著真的不會有事嗎?你畢竟是幻宗尊主啊,總有一天要回去,萬一回不去……”

白夜的笑容裏泛起了苦澀:“萬一回不去,就麻煩了。”

有多麻煩?我嘴角一撇,跟著不爽了起來。

他戲謔道:“身敗名裂、眾叛親離、顛沛流離、廢物一個、專吃軟飯……到時候,你還會跟我嗎?你八成是一臉嫌棄,轉身找個玄門公子或是蜀山少主嫁了。”

我想,我不抽他一耳光都對不起自己。

可是,七分戲言三分真。他轉過臉去,看不到表情,生硬的語氣卻泄露了天機,原來——他不是完全沒有感情,還沒有純熟到纖塵不染。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無法把這樣一個白夜和那個遊戲人間、心無牽掛的紈絝公子聯系起來,我下不了手,連罵,也罵不出口。

我靜靜地看著他道:“你這麽一說,我覺得你回不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