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轉

皇帝徹夜招人商談,頌銀父女是能避則避,當夜連值都不上了,一到下鑰全麻利兒回家去了。

頌銀打聽全貴人,她阿瑪說:“這麽丟人的事兒能怎麽處置?殺了坐實罪名,皇上丟不起那人,只好啞巴吃黃連。太監遠遠兒打發到辛者庫去了,兩位主兒治下無方,貶了答應,移出永壽宮,這輩子是無望了。”

那位和太監私通的全貴人別說貶黜,就是挨刀也不為過。可憐了另一位,人家好好的沒招誰惹誰,稀裏糊塗就成了擋箭牌。一個秀女從進宮開始,位分多難掙啊,家裏阿瑪哥子沒有建樹,幫襯不著的,全靠自己的能耐。籠絡太監、取悅皇帝,要使心眼兒露臉。萬一能得聖眷,晉位也不是連蹦帶躥,得一級一級往上攀。可是積攢了那麽多年的道行,說貶起來一點兒情面都不留,從妃子貶貴人、貴人貶答應的,不在少數。然而因這種事無辜受牽連,實在太冤枉了,並且這種冤屈沒處申辯,誰讓那個管不住嘴的太監是她手底下人呢。奴才犯事主子遭殃,打落牙齒和血吞,無話可說。

不過要論下場,那兩個暗通款曲的肯定更慘。平白蒙冤的不一定能重新擢升,全貴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暴斃”,這是肯定的。皇帝包涵豫親王十多年是因為皇太後健在,對那些低等嬪妃和奴才可沒有那麽好的耐性。太監六根不全,簡直不能算人,皇帝的女人和豬狗廝混,頭巾綠得發亮,怎麽能忍?

有人窮途末路,有人官運亨通,全在皇帝一念之間。

容實升了領侍衛內大臣,正一品的銜兒。這個官銜統管著宮禁安全,從來沒有漢人能擔當,如今皇帝這麽提拔他,他榮升之余擔子也更重了。

佟家上下都得知了這個消息,只是不明白裏頭的利害,一個個紛紛誇贊容實有出息。

“二妞瞧人的眼光不差,將來要是結了親,女婿的銜兒比丈人爹的還高些兒呢!”老太太歡歡喜喜說,“我看來看去這孩子不錯,說話有分寸,人品也貴重。等豫親王的親事辦過了,你對他松個口,讓容家籌備籌備,先把親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這樣的乘龍快婿,誰願意撒手?四品以上的京官家裏閨女多了,焉知有多少已經瞧上他了,眼下再一升官,更是紅得火光沖天。既然兩個孩子都有心,豫親王那兒又等閑嫁不得,那就先換了庚帖,像立契約似的,有了依據日後就不必懸心了。說實在的頌銀這樣的閨女不好嫁,婆家都巴望媳婦兒駐家,哪怕什麽事兒都不管,男人回來了拿雙鞋,打盆洗腳水,有個宜室宜家的樣子。頌銀呢,她身上有差事,見天兒的忙,不是沒能力,是騰不出空來。這對男人也是個考驗,大多數人喜歡夫唱婦隨,男人有出息,女人依附他而生。如此這般,像容家這樣願意擔待的高官人家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實在稱意不過。

頌銀有些難為情,紅著臉說:“近來都挺忙的,我有兩天沒見著他了。等什麽時候湊巧了,我把老太太的話轉達給他。”

三太太說:“別湊巧了,你抽個空閑兒找他去吧,你不盯著,自有別人盯著。我那個陪房孫大媽的男人,是容實奶媽子的叔伯兄弟,上次家裏會親聚到一塊兒說閑話,提起容家老太太的遠親,一個寡婦帶著一兒一女投奔來了。閨女都十好幾了,眼看能配人了,上京裏幹什麽來了?聽說容家老太太留下了,話沒明說,總離不了親上作親的意思。那小家子不能當正經媳婦,當個妾還是可以的。容家眼下是千頃地一根苗,生養當然越多越好。真要是做妾也就罷了,如今幾個爺們兒不納妾?怕就怕人家存著心,少奶奶沒進門先懷了孩子,到時候可窩囊死人了。”

頌銀坐在那裏愣神,她怕的也是這點,什麽表哥表妹的,總讓人覺得不放心。況且如今又在一個屋檐下,不管老太太有沒有這個意思,那門親戚應該是有這個打算的。否則都是十幾歲大的兒女了,眼看就要熬出頭了,哪裏用得著再投奔親戚。

好在她信任容實,他不是那樣的人。四九城裏美人兒多不多?沒見他流連在別處,這個表妹一來就沒譜了嗎?

老太太豁達一笑,“容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至於碼在盤兒裏就是菜。漢軍旗的人眼界可高,找個窮家子,幹什麽都縮手縮腳的,怎麽撐門頭兒?”

三太太說:“不論怎麽,自己留神總沒錯的。兩天沒見你也放心?都在宮裏當差,又不是隔山望海,說兩句話的空也沒有?”

頌銀被她分析得七上八下,嘴裏卻不肯服軟,笑道:“上回他來探我,也說起家裏來的親戚。我們合計好了,給那哥兒謀個差事,等能獨自承辦了,就讓他們另置房子搬出去。這麽著確實不成事,孩子都大了,在一處不方便……”說到後面自己有點灰心,開始疑心這兩天容實幹了什麽,會不會見了那個表妹。女孩兒身世可憐,幾滴眼淚一流,別把他澆沒了火性。反正她自己是有主意的,君若無心我便休。真和人家起了瓜葛她也不會說話,一裏一裏遠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