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來

  伴著童稚清脆的歌聲,草原上緩緩行進著一隊人馬。

  騎手們無不噙著微笑,側耳傾聽,偶然交換一個贊美的眼神。中間那匹醒目的汗血寶馬上,高大的男子尤其入神,滿臉驕傲滿足。

  一曲終了,小女孩略略歇了歇,從頭又唱起來,唱一句停一下,引著她母親來學。嬌脆的童音中插進輕柔圓潤有點懶洋洋的女聲。

  男人臉上的笑意加深,眼神變得深邃溫柔。女兒很可愛,也很麻煩,沒有兒子和玩伴分散她的注意,一路上纏著霸著她母親,晚上一定要母親陪著摟著入睡。 他吻一下妻子也要偷偷摸摸,可望不可及,他很想念她的芬芳。八年多夫妻,兩個孩子,她的變化只是更加顯現成熟的風韻和智慧的魅力,越來越令他深深迷戀。到熱河行宮以後,會有更多的人和事,在那之前,他得為自己制造機會。

  妻子唱錯了一句,女兒認真地矯正。像是逗著女兒玩,妻子一錯又錯,還越錯越多。女兒有些發急,嚷了兩句,突地沒了聲音。他想象得出女兒這會兒正氣嘟嘟地噘著個小嘴,而妻子嘴角微抿憋著笑,眨著眼,看似抱歉無措地望著女兒。

  咧嘴一笑,男子撥轉馬頭來到馬車旁,好像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不唱了?剛才唱得多好聽啊!”

  女兒嘟著個嘴從馬車裏鉆出來:“媽媽好笨!一首長調都學不會!”

  “怎麽能說媽媽笨呢?”男子輕聲責備,與妻子四目相對時交換了一個微笑,探身把女兒抱到馬上:“蒙古長調應該騎在馬上,對著草原對著藍天唱。來,教爸爸唱。”

  小姑娘騎上高頭大馬,立刻眉開眼笑,一個勁兒地要黑馬快跑,央求父親讓她自己騎大黑馬。

  “不行。思想對於你太高了。”男子一口回絕。前不久,兒子兩次落馬摔傷,雖然沒有大礙,還是讓妻子心驚肉跳了一陣子。思想倒不會不讓女兒騎她,可思想從來是不佩鞍的,他也放心不下三歲女兒的騎術。

  小姑娘委屈極了,紅著眼,眼淚說來就來。

  男子立刻軟下來:“思想太高了。你騎著薩娜跑一會兒,好不好?讓圖雅陪著你。”

  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指著遠遠的一個山坡:“我要跑到那邊去。”

  見不得小姑娘眼淚的不止她父親一個,身邊侍從早就吆喝著叫後邊的人把薩娜牽過來。圖雅也下了車,騎上自己的蒙古馬趕過來。

  頭天晚上科爾沁王公的宴會上喝了點酒,有點宿醉,一大早就被女兒鬧醒,折騰半天,楚言也有些乏了,見丈夫把女兒逗開,剛躺下欲補眠,聽見這番動靜,連忙從馬車裏爬出來:“不行!你別讓她騎馬!怡安,下來!怡安,媽媽叫你呢!回來!阿格策望日朗,你怎不抓著她?!”

  怡安一看母親探頭,生怕她說服父親,丟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福利,雙耳立刻暫時失聰,在父親侍從的幫助下,以極快的速度爬上薩娜,催著馬跑了。

  阿格策望日朗笑著叫圖雅和兩個侍從跟上去,這才回過頭安慰著急的妻子:“別擔心,薩娜很溫順。這裏地勢平坦,一馬平川,也沒什麽野獸。圖雅會管著她。白音布和兩個都很靠得住。”

  楚言被提醒了,就要打唿哨叫薩娜回來。薩娜是阿格策望日朗讓黑馬和蒙古馬交配,特意為她育的馬,身高和腳力比不上黑馬,性格溫順得多。薩娜出生時,還沒有孩子,她親手為黑馬接生,在阿格策望日朗手把手的教導下刷毛喂草,親自照料薩娜。薩娜有點像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兒子女兒從小的玩伴,騎的第一匹馬。薩娜最大的好處是非常服從楚言的指令,又依戀黑馬。只要楚言一聲唿哨,或者黑馬一陣嘯聲,薩娜會立刻停下一切活動,跑回來。

  阿格策望日朗笑著握住妻子的手,阻止了她:“讓她玩一會兒,撒撒歡。”

  楚言十分氣惱:“你由著哈爾濟朗撒歡,弄成了什麽樣?怡安還不滿三歲!我們已經比預期的晚了兩天,你讓皇上怎麽想?”

  “反正也已經晚了,多晚兩天也沒關系!不是還有人在我們後面?”阿格策望日朗跳下馬,命車夫去騎馬,自己接過韁繩,笑著說:“薩娜不是野馬,這裏也沒有狼群,別擔心!”大漠男兒,是摔打大的。哈爾濟朗雖然兩次落馬受傷,表現出來的勇敢堅強讓父汗和他非常驕傲非常高興,用心培養,假以時日,會是下一代準噶爾人的出色領袖。哈爾濟朗受了傷,不必跟著去覲見皇帝,正中他們父子下懷,感覺楚言象是也悄悄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