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安
筱毅和圖雅帶人一路往西,到了清準邊境,留下其他人策劃接應。他二人進到準噶爾,先去圖雅母親之處。
圖雅的母親仍然健在,弟弟布日格德接替去世的生父做了村落的首領,幾年裏打探不到圖雅的消息,只道她和大王子一家兇多吉少,不意平安歸來,歡喜得不敢置信,流著淚感謝佛主保佑。
他們在村裏住了幾日,一邊托布日格德打聽怡安的消息,聽說大汗原配哈敦在博克塞裏去世,王子噶爾丹策零料理葬儀。
圖雅深懼噶爾丹策零,只怕萬一怡安跟了他往西去,要吃虧。兩人連忙往博克塞裏趕,遇上往東走的清軍小隊,得知怡安不去伊犁,暫時放心。噶爾丹策零派了手下幾個武士在準噶爾境內護送怡安。兩人不敢冒然露面與怡安相認,只悄悄墜在隊伍後面。
正奇怪他們的路線,聽到士兵們談話,得知是往烏倫古湖而去,不由大喜。這世上還有幾個人對烏倫古湖行宮一帶比圖雅更熟悉?料想大隊清兵和準噶爾武士多半不會進入行宮內部,怡安卻是一定會去,正是見面相談的好機會好地方。對於行宮鬧鬼的傳說,二人也甚為不解好奇。
怡安一行安營紮寨,筱毅和圖雅也在林中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準備休息一下,養足精神,明日再去查那個鬼是怎麽回事。筱毅機警,夜間發現遠處林中閃爍的一點火光往行宮而去,猜測怡安耐不住,夜探行宮,連忙叫醒圖雅跟了上來。
黑夜裏,圖雅認路的本事並不比薩娜強,恐怕驚動怡安的衛隊和行宮裏的人,二人不敢出聲,只好憑借筱毅的眼力和機警,遠遠跟著怡安手中的燈籠。
怡安冒冒失失直闖行宮。薩娜反常,怡安受襲,二人離著還有一段,救援不及,只好出聲示警。怡安摔倒在樹蔭裏,蠟燭熄滅,筱毅只好聽著薩娜的嘶鳴摸索過來,得知行宮裏埋伏的是阿格斯冷,才敢出聲叫喚,後來根據哭聲確定她的方位,費了一番力氣尋到她,聽她哭得淒慘,只道受了重傷,心中又急又怕。
圖雅和阿格斯冷也慌了,顧不得多說其他,齊齊摸黑跑到她身邊。
“你用什麽打傷她的?”黑暗中看不清究竟,圖雅又氣又急,對原以為再見不著面的丈夫全無久別重逢的喜悅,張口就是抱怨。
“就是顆小石子。我不知道是她。我沒使大勁,沒想傷人。”阿格斯冷也嚇壞了,手足無措地解釋:“我看見她這麽順利就走了進來,有點奇怪,一直沒動手,想看看怎麽回事,可她剛才差點踩到父親的墳頭。”
父親?圖雅和怡安都怔住了。
怡安率先問出口:“爸爸不是戰死,埋在宰桑泊嗎?這裏怎麽會有爸爸的墳?”
“我把父親的骨殖移到這裏了,還有思想的。”
“思想?就是爸爸的黑馬?薩娜她媽媽,是不是?怪不得薩娜發瘋地刨地,是想找她媽媽吧。”
“怡安,你還好麽?有沒有受傷?”聽她說話順溜,筱毅略略安心。
怡安動了動,發覺胳膊腿兒完整,大概除了撞出點淤青,完好無缺,連忙坐起來:“我很好,沒受傷。爸爸的墳呢?在哪裏?”
“就在你身邊。”
怡安伸手去摸,果然發現一塊隆起的土包,想到四歲以後再沒見過父親,甚至記不得他對自己的疼愛,想到父親一生英勇,死得壯烈,身後淒涼寂寞,不禁又傷心起來,趴在地上嗚嗚低泣。
圖雅和阿格斯冷也很悲傷,跟著落淚。
明明是久別重逢,該喜出望外的時候,卻鬧得——筱毅這個外人不知怎麽安慰,想起怡安的馬還倒在地上,過去扶起,不想薩娜站起來又接著刨土,沒奈何只得摸著韁繩,將它緊緊綁到邊上一棵樹上。
薩娜發瘋似的想要掙開,四蹄亂踢,高聲悲鳴。筱毅冷不丁被它重重踢著了一下。
怡安走過去抱住它的脖子,拍打撫摸,湊在它耳邊低低地說:“薩娜,安靜!你媽媽在這裏,可它死了,你就是扒開土,也見不著了。薩娜乖,不吵你媽媽和我爸爸睡覺。”便說邊掉淚,摟著薩娜哭個不停。
薩娜漸漸安靜下來,將頭挨在她腮邊磨蹭,又拿舌頭舔她,表示安慰。
三人看得傷感。好一會兒,筱毅嘆息道:“好容易見面,原該高興才是。這裏黑燈瞎火的,天又冷,能不能換個地方聊天?”
阿格斯冷這才反應過來,忙說:“到行宮裏面去吧,把壁爐點起來,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