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為情所困

第二天傍晚時分,宋令韋帶我去見一個人。年紀很輕,頂多二十來歲,染著黃色的頭發,銅絲一樣一根根豎起來,眼神閃爍,畏畏縮縮的站在角落裏,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我問:他是誰?“宋令韋拿起桌子上的衣服,淡淡說:“他就是送貨來的,等下會帶我們去一個地方,有沒有興趣一起去?”我不由得仔細打量那年輕人,才發現他臉上有傷痕,左邊臉都腫起來了,嘴角有血跡,猶有余悸的看著宋令韋,大概很吃了些苦頭。

我沒再說話,跟著宋令韋,在那年輕人的指引下往老北京城區一路開過去。道路太狹窄,車子進不去,只好在胡同口就停下來。我四處看了眼,低矮陳舊的四合院,斑駁脫落的墻壁,歪歪斜斜的胡同,道路也是坑坑窪窪的,有些怔住了,好像一下子回到黑白電影中的北京城,時光倏忽倒流了幾十年,原來現在的北京還有這樣的地方呢!那年輕人領著我們在一家院門前停住了,巖石鋪成的台階分外高,短而緊湊,光滑狹窄,一不注意很容易跌倒。

竟然是對襟似的長而窄的木門,上面還有人用黑色炭筆調皮的畫了個光屁股的小孩。右邊那扇門上有一個銅綠斑斕的拳頭般大小的手環,左邊的大概已經丟失了。那人倒沒有敲手環,用力往裏一推,門就開了。我跟在宋令韋後面進去,院子中間中了一棵大槐樹,那樹估計得有上百年的樹齡,斜斜的歪在半空中,光禿禿的,伸出的枝椏就有我整個人那麽大。

那年輕人猶豫的看了我們一眼,在西邊的一間房門前站住了,然後垂著頭敲門。我注意到門外邊有一個煤球爐子,這東西似乎是我小時侯的產物,現在大概是古董了吧?通紅的火光從縫隙裏照出來,帶著翻滾的氣浪,上面架了口高壓鍋,冒出的汽水正嘟嘟嘟的響,聞到蘿蔔的香味。聽到裏面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來了,來了,誰呀?”我簡直不能相信,往後退了兩步。

李欣穿著厚厚的棉襖掀開厚重的簾子探出頭來,大概還沒看見我,皺眉說:“辛力,你幹嘛到我家裏來?”又不甚歡迎的看了眼宋令韋,最後才見到站在後面的我,露出吃驚的表情,隨即環視了一圈,帶緊房門走出來,冷冷的看著我,說:“你來這幹嘛?”語氣仿佛帶有恨意。宋令韋見我沒說話,站出來平靜的說:“你就是李欣?我們為什麽來找你,你心裏最清楚不過了吧?”

她臉色瞬間變的煞白,擡頭憤怒的瞪著那個叫辛力的人,好半天後說:“那你們想怎麽樣?本來就是你們逼人太甚!”一副破釜沉舟,什麽都不怕的樣子。我還來不及說話,從裏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欣欣,是誰在外面,大冬天的,也不請人進來說話!”隨即門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臉上滿是皺紋的老人坐著輪椅滑出來,看見辛力便變了臉,呵斥說:“你這小子,年紀輕輕不學好,整天偷雞摸狗的還敢上我們家的門,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當真伸出手中的拐杖劈頭就打。辛力蛤蟆一樣跳下台階,狼狽萬分,遠遠站著不敢上前。那老人帶有三分怒氣打量我們。我怕他不分青紅皂白也跟著一拐杖打下來,趕緊說:“老大爺,我是李欣的同事,找她有事。”李欣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我們,垂著頭沒有說話。

他聽了,立即樂呵呵的說:“啊,原來是欣欣的同事,快請進,請進。剛才真是怠慢了。”撐起上身殷勤的要掀簾子,李欣搶先一步拉開簾子,說:“行了,爺爺,我來,我來。”推著他爺爺進去了。那老人熱情的招呼:“進來喝口熱茶,站外面可凍壞了吧。”我和宋令韋只好跟著進去。

飯桌上已經擺好菜了,只有一碗醬蘿蔔和一盤子大白菜,另外還有一碟子甜辣醬。那老人連聲說:“請坐,請坐,地方局促點,請不要嫌棄。”我忙說:“哪裏,哪裏,冒昧前來打攪,應該是我們過意不去才是。”拉著宋令韋在沙發上坐下來。那沙發又冷又硬,彈簧似乎都壞了,坐蓐上有一兩個手指般大的洞。

屋裏陳設極其簡單,木制的家具看上去就有年頭了,桌子上擺著台老式電視機,大概只有十幾英寸,跟一電腦差不多大。惟有角落裏有台無線電收音機在咿咿呀呀唱著,聽起來似乎是京劇。裏面還有一個房間,大概是臥室,垂著厚簾子,看不清楚是什麽光景。我不知道李欣的境況竟然是這樣的,平時一點都看不出來。還以為她跟許多北京小孩一樣,不肯好好念書,出來隨便找個工作,工資連吃飯都不夠,還要拿著父母的錢夜夜泡吧,和社會上一些所謂的哥們來往。

那老人又讓李欣倒茶,熱情的問我們有沒有吃飯。我看了看宋令韋,然後笑說:“來的路上就吃過了。我們來找李欣是工作上有些事情想和她商量商量,明天好向領導匯報。就兩句話,說完就走。”李欣也沒倒茶,平靜的說:“行,那我送你們出去吧,路上說。”那老大爺還一個勁的挽留,笑說:“吃了飯再走,剛好燉了蘿蔔排骨湯,喝一碗熱熱身子。”我忙說:“老大爺,我們真吃飽了。剛剛在飯館裏吃完才來的,早知道您燉了排骨,空著肚子就來了,現在可吃不下了。”他呵呵笑起來,直送我們到門口,說:“那下次再來玩啊!”我忙不叠的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