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劫後余生

我當機立斷熄了火,低頭看腳下仿佛深不見底的地面,像萬丈高的深淵,死無葬身之地。當年不要命的狠勁被逼迫出來,眼看著閃耀的警燈一點一點在眼前逼近,像殺人的劍,奪命的刀。我跳下來,將車子往邊上一推。我比林彬還怕進警察局,當年,當年我爸就是死在裏面的。用力調整好呼吸,前傾著身體,盡量壓低重心,右腳上前一步,閉緊雙眼,縱身往下一跳!

身體呈直線下降,血液瞬間湧上頭頂,氣血翻湧,仿佛逆轉過來。耳邊的風發出淒厲的慘叫,如銳器在臉上刮過一樣。無邊的暗夜像恐怖至極的黑洞,無情的將一切吞噬。我努力調整落地的姿勢,可是力不從心,完全失去控制。還來不及思考,“砰”的一聲巨響,心臟一定撞碎了!整個人仿佛裂成了殘片,粉身碎骨,筋脈俱斷。清晰的聽見“哢嚓“一聲,一陣巨痛過後,我從生不如死的邊緣掙紮的醒過來——原來還沒死。幸好下面是人工草坪,減緩了沖撞力。如果是水泥地面,此刻的我一定腦漿迸裂,當場氣絕而亡。

右腳先著的地,一定是骨折了!半邊身子都麻痹了,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沒有斷裂。可是還來不及感到疼痛,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警車轟鳴聲,我奇跡般的站起來,連滾帶爬往黑暗中沖去。這個地方一刻都不能久留!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只知道往黑暗的街道跌跌撞撞爬去。被低矮的台階絆的摔倒在地上,摔的四腳朝天,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洶湧而來。可是此刻根本顧不得,趴在地上朝迎面駛來的一輛出租車拼命招手。手腳不能動彈,心急如焚,所有的血管都要隨之裂開了。祈求上天,一定要帶我走!

濃黑寂靜的夜裏,一切化為虛無。出租車司機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盡頭,帶起一陣暖風,吹的我遍體發寒,一切重歸於絕望。警燈逐漸在眼前逼近,警察已經跟下來了,風中隱隱約約聽到紛繁雜亂的吼叫聲。我不能功虧一簣,坐以待斃,死在這裏!

擡起頭四周查看,右手邊是一家大型家具連鎖城,坐落在高高的台階上,荒郊野外,在昏暗的夜色裏看起來像一只龐大的怪獸,怵目驚心,危險的蟄伏著,隨時能跳起來咬斷人的脖子。我不顧一切撐起來,用盡全力朝它跑去。

右腳像累贅一樣被整個身體拖著走,我左沖右撞,身體都平衡不了,竟然還跑的起來。終於支撐不住,一個踉蹌,身體一歪,翻身倒在地上,有厚大衣擋著,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根本來不及喘氣,我擡起上身,一路匍匐前進。縮起身體,躲在台階邊的角落裏,整個人與黑暗融為一體。此刻,我只想就此消失。

緊張的仿佛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火山爆發,山崩海嘯時的絕望恐懼也不過如此。警車就在我剛剛趴地的地方停下來,人群魚貫而下。他們一定看到折斷的花草和迤儷的腳印了。我非常害怕他們在附近來個大搜索,我是絕對逃不掉!捂住嘴,不敢大聲喘氣。我眯著眼,看見他們站在草坪中央仔細搜索了一會兒,然後走上公路。幾個人伸出手指對著正前方的大道指指點點。我不知道是不是認為我正好劫下剛才那輛出租車趁機逃走了。反正他們圍住橋底,打著燈匆匆掃了一遍,然後陸陸續續離開了。

神經驀地松弛下來,疼痛開始透體而入。身體裏像有人拿著刀和劍,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捅下來,哢嚓,哢嚓,寂靜無人的夜裏,仿佛聽的到回響。那種痛像狂風暴雨下的海浪,銳不可擋,翻滾著波濤,洶湧澎湃的朝我席卷而來,一次比一次可怕,一次比一次恐怖,仿佛永無止息。我幾乎窒息過去,冷汗涔涔,寒冷開始無孔不入,凍的人幾乎毫無知覺。

我像破敗不堪的小船,在暴風雨的大海上隨波逐流,無處可去,無邊的夜,淒冷的風,冰涼的雨,全部砸在早就不堪重負的甲板上。惟有任其肆虐踐踏,心力憔悴,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支離破碎。

手機驀地響起來。我怕警察去而復返,只響了一聲,一把掛斷。還來不及關機,隨即又響起來。看清楚屏幕上顯示的號碼,驚恐無助的情緒決堤而下,“哄”的一聲宣泄出來。宋令韋的聲音穿越霧一般的夜,冰一樣的冷,跨過無數的障礙,像天邊的微光,直插心扉,“林艾,你現在在哪?”

眼淚嘩啦啦順著指縫溪水一樣流下來,我仍舊不敢哭出聲,生怕被人發現。可是啜泣哽咽聲還是泄露了出來,根本說不出話。他著急的問:“林艾,你怎麽了——,現在哪裏,出什麽事了?”我靠在堅硬寒冷的墻壁上,聽出他語氣中的焦慮擔憂。“哇”的一聲哭出來,想要壓抑,卻像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他急的連連催促,問我在哪。我用力咬緊左手,讓自己停止下來。口裏嘗到淡淡的血腥味。我抽泣著,捂住嘴,聲音從指縫中透出來:“宋——令——韋,嗚嗚,我怕——,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