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飛蛾撲火

第二天,照看房子的李大叔對我說:“木小姐,宋先生讓你按時去醫院復診。車子已經在外面等著了。”我忍不住問:“那——,那宋先生人呢?”他說:“宋先生昨天晚上就回北京了。今天他特意打電話過來交代的。”我“哦哦”兩聲,連夜就離開了嗎——可是,為什麽還要這樣安排?我一語不發,跟著他上了車子。

醫生說我年輕,復原情況還不錯,叮囑我注意飲食。大概是見我悶悶不樂,郁郁寡歡,於是說:“木小姐,你看,天那麽高,海那麽藍,風那麽柔,空氣那麽純凈,為什麽不高興一點呢?放寬心情,有利於病情的進展。”我對他笑:“好的,我會遵從您的吩咐。”可是笑意怎麽都達不到眼睛裏,進不到心裏。

有一首歌說,天空越蔚藍,越怕擡頭看;電影越圓滿,就越覺得傷感;有越多的時間,就越覺得不安。我日日坐在風景如畫的海邊,風吹過椰樹,是蕭蕭的落寞。李大叔每天變著花樣送來許多的海鮮,我懶懶的提起筷子,招呼:“李大叔,陪我一起吃怎麽樣?一個人對著這麽多東西,半點胃口都沒有。”他呵呵笑著坐下來,說:“木小姐,吃膩了吧?想吃什麽,盡管說。”我笑一笑,隨便吃了兩口。李大叔勸我:“木小姐,你腿還沒好,正是補充營養的時候,應該多吃一點才是。”我搖頭:“還不怎麽餓,等會再吃。”搖著輪椅來到沙灘邊。

風景再美,食物再好,又有什麽用?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日比一日提不起精神。躺在躺椅上,心情不再雀躍。黃昏的落日,竟有種灼傷的錯覺,茫然失措。再去醫院復診的時候,我已經能跛著腳走兩步了。醫生說第二階段的療程已經結束,接下來要注重鍛煉。開玩笑說:“木小姐,你再這樣壓抑自己,等下腿好了,可不要患上郁悒症呀。”醫生熟了,也隨便開玩笑了。我微笑:“哪裏有那麽嚴重。腿腳不便,什麽地方都去不了,多少覺得無聊。”他建議:“那你可以看看電影,聽聽歌。”我笑著搖頭:“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他最後一本正經的下結論:“木小姐,你需要一個男朋友。”

晚上,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潮起潮落,海風嗚咽。此刻,我是這樣的孤單寂寞,我需要擁抱,一個簡單至極的擁抱已經足夠。找到許久不用的手機,安上電池。就算警察打電話來好了,我已不怕,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著閃爍的屏幕,我在期待什麽?期待他能打電話過來,像朋友一樣問一聲“過的怎麽樣?腿好了嗎?”可是,連這種小小的奢望亦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我日日在空蕩的海風中徘徊,逐漸沉默。

原來我拼盡全力換來的是一日比一日不快樂。

沒有等到他的電話,卻意外迎來了另外一個人。歐陽水問:“林艾,你知道林大哥到哪去了嗎?我好久沒見到他了。”聲音聽起來非常憔悴虛弱。我差點忘了還有她這樣一個人,勸她:“歐陽小姐,林彬和你真的不適合。”她仿佛沒聽明白我的意思,仍然問:“林艾,你告訴我,林大哥到哪去了好不好?為什麽打他電話總是打不通?我已經有四十七天沒有見到林大哥了。”

我怔住了,她語氣裏的思念是如此濃烈純粹,連我都禁不住動容。計算的這麽清楚,她是不是躺在病床上,一天一天無聊的翻著日歷,就為了等著見林彬一面?她說:“林大哥讓我盡量不要打擾你。可是我實在是太久太久沒有見到他了,我只想聽聽他的聲音就好了,哪怕是一分鐘。林大哥是不是新換了手機號碼?你知道怎麽聯系他嗎?”說著咳了兩聲,似乎病的不輕。

我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她十分失望,連聲問:“那有沒有人知道林大哥到哪去了?他不是說去北京的嗎?”我為她心酸,林彬闖了這麽大的禍,生死未蔔,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還一心一意的記掛著他。我說:“歐陽小姐,林彬只是一街頭混混,沒錢沒勢,不務正業,還到處惹是生非。他不值得你這樣對他。”她只是否認:“不,林艾,林大哥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耐心的說:“歐陽小姐,你還是趁早離開吧。”何況林彬現在闖下了彌天大禍,自身難保,哪裏有能力照顧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病懨懨的千金大小姐?兩個人再怎麽走也走不到一塊。她沉默了會,說:“林艾,我只不過想見見林大哥。見不到他,聽一聽他的聲音也是好的。我只是喜歡林大哥。”她不離開。我說:“那你有沒有考慮林彬的想法?他對你又是怎麽想的?”我想用林彬讓她知難而退。我們不能把她也牽連進去。她卻出乎我的意料,很有信心的回答:“林大哥對我很好,也很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