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命運不堪

沖茶的水壺一失手,“哐啷”一聲摔在地上,滿壺的熱水天女散花一般濺的到處都是。周處聽到聲音,一個箭步沖過來,站在門口,看著我問:“怎麽了?”我搖頭:“沒事,不小心砸了。”然後蹲下身去揀地上的銅水壺,一蹲下再也起不來。他走過來,擡起我的手,輕聲說:“又紅又腫,都燙傷了。疼不疼?”對著手背吹氣。我搖頭,看著他說:“不疼,一點都不疼。”真的不疼,木木的,沒有一點感覺。他拉我起來,柔聲問:“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我搖頭:“沒有,就濺到一點。”他指著我大腿說:“夕,都濕了。”我低頭,才注意到右腿一片濡濕,褲子上尚有裊裊升騰的水蒸氣,忙說:“原來這裏也濺到了。”伸手去擦,尚有余熱。他擔心的看著我,遲疑了一下,輕聲問:“夕,出什麽事了?”我將水壺穩穩當當的放在台上,搖頭:“沒事,就林彬拒捕被殺。”他不敢動,一眨不眨的盯著我,也不敢隨便說話。

我好像沒什麽大的感覺,心裏只不過麻麻木木的,仿佛是預料中的事。依然聽的見心臟的跳動,只不過外面罩了一層薄膜,感官遲鈍了許多,仿佛就此切斷了一樣,怎麽都達不到神經末梢。我邊往外走邊說:“我想我得回去一趟,公安局讓我回去領回他的屍體以及遺物。”他拉住我,好半天才喊出:“夕——”我居然還能微笑著說:“恩,沒事——。”找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日常用品,有條不紊。

他默默看著我,然後說:“恩,沒事,我陪你一塊回去。”我搖頭:“我去的是公安居,可不是舞廳夜總會。你不好露面。”他露面的話,只會將事情攪的更復雜。在城裏,有誰不知道周處的。他好不容易躲出來,怎可再回去自投羅網?我吞咽著不斷湧上來的口水,說:“沒關系,我自己應付的過來。這些事,我已經輕車熟路。”林家的葬禮,一次又一次由我上演。

他看著我,沒說話,然後站出去打電話。我收拾好箱子,站在房間裏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仿佛事情就這樣劃上了休止符。空茫茫的想了好半天,才記得給趙靜打電話:“大姐,我家裏出了急事,現在就得回家一趟。你能跟領導說一聲嗎?”趙靜顯然有些為難,說:“木夕,你剛請了兩個來月的假,現在又請假,只怕領導會有意見。還有,你的櫃台怎麽辦呢?怎麽能說走就走,總要先安排一下呀。”我沒出聲,我現在還管他領導同不同意,要炒魷魚就炒吧!

她問:“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平靜的說:“家裏,有人——,去世了。我得回去處理後事。”她愣了下,隨即說:“行,你走吧,我跟領導解釋。”我對她說謝謝,提著箱子出來。周處正在抽煙,眼神沉寂幽暗,見我出來,接過我手裏的箱子,說:“走吧。”我問去哪。他說:“直接去機場,我送你去。”我沒說什麽,跟著他坐進車裏。他親自開車,一個人,沒有跟班,也沒有保鏢。

我沒有說話,意識明明清楚的很,可是為什麽動不動就有瞬間的空白?腦海裏的思緒像壞了的光盤,播映的時候不斷的卡帶,閃花了人的眼睛,但是還是哢嚓哢嚓的往前放映。周處也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右手緊緊的握住我的左手,一直沒有放開。

一下車,立即有人遞上兩張飛機票。我轉身去提箱子,有人快步上前接過去,我沒放手。周處拍著我的手說:“我來吧。”牽著我走進大廳。在候機室,他親自去給我買熱飲。我說:“周處,我要喝咖啡。”他輕聲說:“咖啡不好,喝牛奶怎麽樣?”我搖頭:“不,我要咖啡。”他哄著我:“你需要休息,等會兒會睡不著。”我說:“我沒有一點睡意,我想喝咖啡。”他還是給我買了咖啡,又濃又黑又苦。我一口一口慢慢品嘗,像在回味那種苦澀的滋味,不過沒有想象中苦嘛。

他陪我一起進去。跟在他旁邊的人錯愕的叫:“周哥,你——”他面無表情沒說話,那人立即噤聲。我甩開他的手,平靜的說:“周處,你別擔心,我還撐的過來。再說,這是我們林家的事,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回吧,我不想你插手。比這更惡劣的我都經歷過了,沒事的,沒事的,挺一挺就過去了。”我接過行李箱,一個人上了飛機。是的,總要一個人面對的。

夜色深濃,漆黑的仿佛就此沉淪,再也不會天亮了。機上的乘客大都埋頭就睡,東倒西歪。身體疲倦欲死,可是意識卻無比清晰。我知道我應該休息,我需要體力,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在等著我。可是睡不著,連眼睛都閉不上。我緊繃著身體端端正正坐好,問服務小姐:“有什麽報刊雜志?”她拿了一大堆,任由我挑選。我翻了翻,揀了好幾本八卦娛樂周刊。埋頭苦讀,一個字一個字看的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像在研究課題。一本接一本,不肯歇息。等全部翻完,播音員已經在提示飛機即將降落,請大家做好準備。我合上書,揉著眼想,多好,都是緋聞,輕松的娛樂大眾,沒有死人的大事,沒有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