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劫難逃

我當場暈過去。第一次醒過來,什麽都看不見,伸手摸到一層又一層的紗布,才想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心想,糟糕,一定是瞎了。莫名的十分鎮定,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當時還想,不會就這麽死了吧?聽的操曹說:“續艾,你醒了?”聲音非常驚恐惶急,拉著我的手一個勁的說:“別怕,別怕……”聲音顫抖,指尖冰涼,感覺到他一直在哆嗦。他讓我別怕,自己比我更害怕。

房間裏似乎有許多人,聽見推車的聲音,有人將我抱起。我十分緊張,不知道要去哪,只能喊:“操曹——”他撲在我身上,喃喃說:“沒事的,沒事的,我們馬上去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我們現在就去!”聽見有人說:“操先生,已經和同仁醫院那邊聯系好了,車子在外邊等著。”看來是要轉院。有人捋起我的袖子,操曹按住我的手,壓低聲音說:“先打一針,什麽都別想。”冰涼的針頭刺進皮膚,微痛,有些脹的難受,我乖乖的沒有動。被人擡上車,什麽都分辨不清,操曹一直陪在身邊,拉著我的手不斷的安慰,可是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語無倫次,心神不寧,不知道內疚擔心成什麽樣子。我竭盡全力說出一句話:“我很好,沒事——”意識重新陷入昏迷。

迷糊中,覺得渾身燥熱,眼睛又痛又癢,整個人難受的像要開裂。一直醒不過來,像被無形的力量拖著,精神渙散。靈魂似乎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中踽踽獨行,茫茫然無邊無際,一層又一層的黑不斷在眼前壓下來,怎麽都找不到出路。我還在想,是不是要死了?難道這樣就死了?好不容易活下來了,莫名其妙的死了,想想都無趣,真沒意思。可是轉念一想,活著好像也沒什麽意思。可是這不死不活的又到底算怎麽一回事呢!

睡夢中仿佛有許多人來過,亂哄哄的,覺得吵。可是我發不出聲抗議,腦中總是浮現一場又一場殘缺的片段,支離破碎,也記不清到底是什麽,黑魅魅,影沉沉的,感覺不舒服,如影隨形的跟著。反正睡的極不安穩,覺得很痛苦。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睜開眼,還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

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一點一點往上挪,不敢亂動。伸手往旁邊摸了一下,空蕩蕩的,完全不熟悉,有些害怕,於是又躺下來,對著空氣喊:“有人嗎?”仿佛聽到細微的聲音,等了一等,沒人回答。我嘆口氣,心想大概是半夜淩晨,大家都休息去了。眼睛什麽都看不見,房間裏靜如鬼魅,半點睡意也無。我咽了咽口水,開始數數,“1,2,3,4……”還沒數到一百,就亂了套,再重頭開始數,只數到七十九又亂了,我覺得這種機械重復,簡單至極的事情對我來說太有難度,於是嘆口氣,放棄了。伸出雙手,朝空中胡亂揮舞了一陣,隨即又頹然的垂下來。我不安分的扭來扭去,嘆氣說:“無聊!”

覺得靜的實在可怕,想要打破這種死水般的沉寂,我開始背白居易的“長恨歌”,有點聲音總是好的。在海南養傷的晚上,一個人寂寞無聊,也是拿著本古詩胡亂的念,本是催眠的意思。沒想到念的多了,慢慢的居然能背下來不少。“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背到“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就卡住了。自言自語:“下面是什麽?哎呀,忘了!”皺著眉頭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漁陽鼙鼓動起來,驚破霓賞羽衣曲”,於是又磕磕絆絆的繼續往下背,中間也不知道漏了多少,反正不管,這種頗費腦力的活兒一時讓我忘了眼前的黑暗。我跟自己較起勁來,絞盡腦汁,越背越起勁,頗有勢不罷休的架勢。

待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後面就順了很多。我握緊拳頭,吼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總算是一氣呵成,出了一身的汗。似乎聽到一聲輕微的嘆息,我立即警覺的問:“誰?”半天都沒動靜。我想一定是自己聽差了,疑神疑鬼。瘋言瘋語了這麽久,覺得口渴。我撐起身體,手往旁邊的桌子探去,嘗試著找杯子。喃喃出聲:“應該有杯子吧?”不知道為什麽,眼睛一旦看不見了,特別喜歡自己跟自己說話。我想我不是不害怕,可是害怕有什麽用呢。所以只好自己寬慰自己。

手指像碰觸到什麽,我正要往裏探,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小心!”我驚的差點跳起來,失聲問:“誰?”他走過來,將一杯水放到我手心裏,好半天才說:“是我。”我這才聽出他的聲音,拍著胸口說:“宋令韋,嚇死我了,剛才你為什麽不出聲?”他沒回答,只說:“那個是藥瓶,別亂動。水在這裏。”我摸索著喝了一口,是溫的,然後問:“你怎麽會在這裏?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