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舉步維艱

我敲門,醫生正收拾東西,擡頭看了我一眼,說:“宋先生,沒什麽大礙,記得上藥就成。”帶上門出去了。他見我,愣了下,問:“你怎麽來了?”我拍著胸口說:“聽說你受傷了,撞到哪了?嚴不嚴重?”他額頭纏了紗布,是被什麽東西砸傷的嗎?臉上也有傷痕,嘴唇也破了,還有鮮血滲出來。我心頭一痛,撫摩他的臉,悄聲問:“疼不疼?”他握緊我的手,淡淡的笑,說:“沒事,一點擦傷,很快就好了。我們回去吧。”我擔心的問:“其他地方有沒有傷到?”他對我微微一笑,說:“沒有,不過傷在臉上,不好出去見人。”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受了多少委屈?還這樣雲淡風清看著我笑,我疼的心都痙攣了。

我湊上去仔細查看,無奈的說:“怎麽辦?萬一破相的話,留下什麽疤痕,那就糟糕了,怎麽會傷在臉上——”他拉過我,緊緊抱住,笑說:“怎麽,嫌棄我了?”我倒在他手臂上,斜著身子擡頭看他,輕聲說:“我怎麽會嫌棄你,愛你還來不及呢。”他眸光瞬間瑩亮,手指在我臉上來回遊走,一下又一下輕柔的撫摩。我按住他的手,貼在臉上,無言的看著他。我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瞳孔裏唯一的人影——小小的,靜止的我,同樣無聲的凝望著他。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的影是不是就這樣映在了他的心上,刻骨銘心?他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仿佛想深入我的靈魂深處,在那裏紮營停駐。眸光糾纏在一起,仿佛一瞬,又仿佛永遠,是如此的難解難分,悲傷難言。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此刻的眼神,僅僅一刹那,卻在永恒裏收藏,想必他也一樣。

有一種薄薄的淒涼在心底蔓延滋長,分散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不知過了多久,他俯下頭輕輕吻我,一直在唇邊徘徊流連,仿佛沒有重量——像輕盈的雨蝶,在陽光下款款飛舞,卻縹緲無蹤,琢磨不定。不知道為什麽,心痛的無法把持,呼吸似乎都哽住了,眼睛一濕,我抱緊他的脖子,伸舌舔吻他嘴角的傷口,碰了碰他的下唇。他輕嘆出聲,臉對著臉,鼻頭來回蹭動,囈語般說:“艾,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有一種喜悅和感動,滿到極致卻是驚惶害怕。我抱緊他,用盡全身力氣,只希望再緊一點,再緊一點,緊到窒息也無所謂——哪怕就此死去。我整個人埋在他懷裏,看著他黑亮的眼睛,柔聲說:“我知道。”他只是親吻我的頭發,一語不發,一切盡在不言中。我跳下來說:“走吧,我們回家。”他牽著我的手,回頭一笑,用他特有的語調說:“好,我們回家。”我跟在他身後,真的只想這樣,亦足矣——不管明天在哪裏,一切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他沒有去上班,將書房當成辦公室,讓秘書將當天必須處理的急件送過來。我去開門,他秘書乍然下見到我,第一反應是後退一大步,擡頭去看門上的標號。我忙說:“是蕭秘書嗎?沒走錯,沒走錯,快請進,令韋正等著你呢。”他立即鎮定下來,對我一笑,說:“你好。”宋令韋聽到動靜,從書房走出來,不冷不熱的說:“你來了?請坐。”蕭秘書見到他臉上的傷,似乎吃了一驚,睜大了眼,反應過來,咳了一聲,說:“宋總,這幾份都是急件,正等您的批示;另外還有一些,您過目一下,都分類放在文件夾裏。”

他點頭,說:“你等一下,這幾份急件我先看一下,簽完字再讓你帶回去。”蕭秘書點頭稱是,畢恭畢敬站在一邊。我笑說:“蕭秘書,你請坐,請喝茶。”他雙手接過來,連聲說謝謝。我轉身進房間,不打擾他們工作。正趴在床上翻相冊,他推門進來,問:“看什麽呢?”我笑說:“看你呀。”他跟著躺下來,和我一起看相片。我問:“蕭秘書走了?你工作完了?”他點頭,“恩,先歇一會兒。”我指著照片笑嘻嘻的說:“你看你,小時候長的多可愛,肥嘟嘟,圓嫩嫩的。”轉頭看他,突然湊上前,在他臉上輕輕咬了一口。

他容忍我的放肆,摸著我的頭發笑罵:“你又不是狗,怎麽咬人呢。”我紅了臉,低頭不敢看他,岔開話題說:“你看你這張,是念書的時候照的吧,那時候多年輕呀,剃著小平頭,小男生一個,還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呢。”看著他直笑,真難想像他那個時候是什麽樣子,記憶裏的弦被“砰然”觸動,蹭著他說:“我也有這個校服,很不喜歡,以前還罵它是孝服。”他笑,刮著我的鼻頭罵我胡說八道,告訴我哪張是在哪裏照的,我聽的十分敢興趣。翻到後面看見一張他和連心的合影,在法國盧浮宮著名的金字塔前。連心靠在他身前,笑的端莊含蓄,他手很自然的搭在連心的腰上,一臉閑適。光和影處理的很好,兩人的臉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