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難過(第4/9頁)

他聽了臉色一沉,“不歡迎我留宿湧金殿麽?皇後莫忘了,你是我的娘子,再有兩日,我們大婚就滿三個月了。”

他忽然換了語氣,同先前大不一樣,讓她想起初入禁庭時見到的他,高高在上,每一個眼神都令她膽寒。他說得沒錯,到初二就滿三個月了,這三個月他們未圓房,她心裏不情願,他也從來沒有逼迫她。這方面他是做得很好的,就像那日去延福宮,情熱得那樣,最後還是委屈了自己,她都知道。

有時候覺得他真是個好人,他的心智在朝堂,不在情上。男女之間相處,他幼稚直白。但是這些看似無害的東西都是表象,他有他的算盤,感情裏面添加了政治的成份,便再也純粹不起來了。

她終究還是有些怕他的,囁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從外面回來,身上衣裳都沒換……官家稍等我一會兒吧,我洗漱了再來陪官家說話。”

他不言語,掂著那銅錢往簾後去,大有上床等她的意思。

她嘆了口氣,踅身走進偏殿,春渥同她說話,她也惘惘的。腦子裏不停的琢磨,今天大概要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做個決斷了。他可以忍一時,不能忍一世。她隱隱感到不安,並不是要為誰守節,只是現在的局面,頂在風口浪尖的就是她。她覺得恐懼,猜不透雲觀,也猜不透今上。他們似乎都很有把握能除掉對方,她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算什麽,她已經不知道了。

坐在浴桶裏,心亂如麻。只記得雲觀說過的話,今上讓她入禁庭,迎她做皇後,只是為了引他現身。那麽之前的種種,信件的往來,甚至他遊歷建安結識她,都已經不可信了麽?

她崴了下身子,險些栽進水裏,春渥忙攙住了,壓著嗓子問:“出了什麽事麽?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她答應對誰都不提起的,這麽大的事,攸關生死,上回他逃過一劫,這回不能毀在她手裏。她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太累了,我現在看人都是重影的。”

春渥放下心來,拿胰子細細打她的手臂,一面道:“累就好生歇著,同官家說一聲,他總能體諒你的。”

她沒說話,草草洗完了出浴,她們往她身上灑香粉,一層一層撲得嗆鼻。終於收拾妥當了,春渥領人退出去,她看殿門緩緩闔上,才掖著寢衣往後殿裏去。

他已經換下常服,松垮的襕袍拿玉色繩帶束著,靠在床頭看書。聽見她的腳步聲,擡頭看了她一眼,“愣著做什麽?又不是頭一回同床共枕,害怕麽?”

她心裏緊張,局促地提著裙角上腳踏,挨在他身旁睡了下來。

香噴噴的人兒,純潔得纖塵不染。他放下書,一手撐著頭,一手撫她的臉,“在長公主宅邸玩得好麽?長公主款待可周到?”

她說都好,他的手指滑進她領中,她羞怯地縮了脖子。

他輕輕微笑,笑容裏有種寵溺的味道,“皇後今日與平時不大一樣。”

她心慌氣短,唔了聲道:“哪裏不一樣?”一壁說,一壁不動聲色抓住他的手,纏綿地與他十指交扣起來。

他任她延捱,並不著急,頓了會兒才說:“皇後今天很美……特別的美。”

她看他一眼,嗔道:“這是什麽話,我一直都很美,我是建安有名的美人,官家忘記了?”

他擴大了笑容,“是啊,天天在眼前,倒忘了我娶的是天下最美的人了。”言罷又問,“在公主府玩了些什麽?”

她努力地回憶,因為雲觀的出現擾亂了思緒,好多東西她都忘記了。可是他不好糊弄,既然明裏暗裏都有人監視,她說不出來就有可疑了,便掰著他的手指頭細數,“我們聽徐婆惜唱《蘇幕遮》,看耍吞劍和藥發傀儡。下半晌宰相娘子進獻香料,後來又有猴子戲和小黃門蹴鞠……你問這些做什麽?弄得殿試一樣。”

“我不得空出去,也不知你在外面好不好。只是覺得禁中沒有你,心裏有些發空……”他說的是實話,娶了妻子和孑然一身的時候心境不一樣。索性沒有倒不去想,有了便惦記著,像太陽下山就得收衣服家什,成了一種本能。

她聽完,心頭顫了顫。燭火把他的臉映照成金黃色,她擡手捋他的鬢角,“官家今日在宮中又做了些什麽?”

他笑了笑,“挨罵。”

她無奈搖頭,“又是那些言官麽?”

他嗯了聲,把視線調向殿頂,“罵完水利罵賦稅,罵完了賦稅責怪我沒有皇嗣、不幸後宮,我在他們嘴裏簡直就是個昏君。”

她悻悻的,不敢接著說皇嗣的問題,只道:“忠言逆耳麽,剛愎自用的才是昏君,官家聽得進諫言,是有道明君。”

他轉過眼來打量她,“皇後倒懂得避重就輕,打算一直這樣下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