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次日上午,周生辰如約而至。

她打開門的一瞬,再次驚訝。面前人難得帶了一副無框架的眼鏡,純黑的西裝內,是銀灰色澤的襯衫。非常嚴謹和鄭重。這樣的西式服裝,更顯得他身形高挑。

時宜扶著門,忘了讓開,兩個人就這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倒是把旁人都當了擺設。

他含笑看她:“不方便讓我進門?”

她讓自己盡量恢復正常,好奇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近視度數?”

“有一些遠視。”

她笑,輕聲嘟囔:“遠視?那不是老花眼嗎?”

他身後,仍舊跟著那個司機,還有兩男兩女。

聽時宜這麽說,都有些想笑,卻都禮貌地低頭,掩飾住了。

周生辰倒不太在意,打量她:“睡的不好嗎?”

她疑惑:“沒有啊。”

他用手指,從自己眼下放比劃了一個弧線:“你這裏,像是沒有睡好。”

他因為禮貌,說的聲音很低。

可惜身後跟著的人,都聽到了耳朵裏。時宜被他當著這些陌生人的面,點破了昨夜輾轉難眠的事實,有些小尷尬。

萬幸,父母已經從客廳走出來,給了她避開的時間。

時宜的小叔叔和嬸嬸,作為這個家的真正主人,也迎接著客人。從進入房間,到最後坐下,接過茶水,他都做的滴水不露,就連有些不快的父親,都開始露出欣賞的笑。時宜始終旁觀著,到此時才算放下心。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銘記於心,自然也希望父母能真的喜歡他。

而如今看來,家裏的長輩除了對他身後的五個人,有些奇怪外,對他的印象都極好。

“母親因為身體原因,不方便外出,但也讓晚輩帶了些心意,”周生辰說話的時候,他身後的中年男人已經把一個六七尺長的黃花梨木的匣子,放在桌上,“這是給伯父的。”

匣子展開,是並列九個袖珍屏風。

多為綠色翠料,惟有底座,翠色青白。所有人都有些驚異,時宜仔細看了幾眼,發現最巧妙的反倒是那些屏風上的浮雕秋雁橫空,亭台樓閣,更有樓中宮女,雲鬢高梳,或坐或臥,形態各異

“這有幾個宮女?”堂妹實在繃不住,輕聲問。

“剛好是九百九十九個,”周生辰略微偏過頭,很禮貌地直視堂妹說,“據說,和它沒有緣分的人,是數不全人數的,有機會你可以試試。”

母親有些想拒絕,連連說太客氣了。

可惜周生辰早就把話先鋪墊好,是“家母”的心意。而那位非常大方的母親又未到,怎讓人再把禮物都帶回去?

禮物一件件鋪陳開。

最後滿室都有些安靜,他只是在堂妹好奇時,才會簡單說出這些東西的名字,不問就絕不細數來歷,只當作普通的禮物。從一套六只的青花松梅紋高足杯、銀鎏金龜的擺件,到白釉珍珠花卉紋梅瓶,每個長輩都有,惟有任何遺落。

甚至連堂妹,都拿了個綠的嚇人的玉桃兒掛墜。

她的震驚,絲毫不少於家裏人。

可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裝作她知曉一切,明白周生辰的背景,甚至在母親頻頻遞來質疑的目光時,都坦然笑著點點頭,暗示母親接受。

這種非常脫俗的駭人禮物,讓所有的長輩說話,都開始文縐縐的。

到最後,嬸嬸趁著倒水的機會,把她拉到廚房間裏,非常緊張兮兮地問她,到底午飯能到哪裏吃,才會不讓時宜太丟臉?時宜被問得哭笑不得,輕聲說:“不用吃午飯,他說,他媽媽想要請我吃午飯,所以我一會兒就會和他走。”

“那就好,”嬸嬸呼出口氣,很快又覺得不好意思,“不是不想招待你男朋友的意思,我實在是沒招呼過這種人,真不知道,他平時吃什麽。”

吃什麽?

時宜想到自己和他在西安,也沒什麽特別,甚至還在米家泡饃吃過。

不過現在說,顯然嬸嬸也不會信。

周生辰為了不吃午飯,想要帶時宜先離開的事,反復說著抱歉,連父母都被說的不好意思,連連說是應該的,只是沒有準備見面禮,才真是抱歉。

時宜聽著他們抱歉來,抱歉去的,最後實在繃不住了,輕輕扯了下周生辰的衣服:“好了,我們走吧?你等我幾分鐘,我去換身正式一點兒的衣服。”

他微微頷首。

時宜原本是準備了衣服,現在又開始忐忑,輕聲問他:“你媽媽,喜歡女孩子穿什麽?”

“穿什麽都可以,”他說,“不用刻意。”

“不可以啊,”時宜有些急,“這是尊重她,畢竟第一次見面。”

她說的急,就有些撒嬌的意思。

母親聽著微笑,離開了她的臥房。

可也因為母親的離開,反倒讓氣氛又緊張了。

時宜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非常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