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鎮江這個地方,雖然是時宜父親的祖籍,他們卻並不常回來。

和大多江南城市相似,有湖,也會有寺,還會高高低低的山和故事。車自湖邊開過,能看到遠處的金山寺,在雨幕中,朦朦朧朧的。

早晨還是陰天,現在已經有大雨瓢潑的預兆。

會在這附近停?還是會繼續開下去?

每隔幾分鐘,她就會猜測,車會不會隨時停下來。

可惜,車一路向南,到入山了,還沒有任何停靠的征兆。

山林中的路,被雨霧渲染的,十分怡人。

“我母親,”周生辰忽然開了口,“她可能,會對你有些冷淡。”

時宜聽他的語氣,有些嚴肅,不禁又緊張起來:“因為我家庭太普通?”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家庭有些特別。”

這很明顯。

時宜無意識地轉著自己手腕上的金鑲玉鐲子:“那有沒有什麽忌諱?比如說你母親,不喜歡別人說什麽?或是見面了,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

“沒什麽忌諱,”他說,“我家人也並非是猛虎野獸。只是,你不是她知道的女孩子,可能,她會需要一些時間來了解你。”

她喔了聲。

想到了他曾說的話:“你說,你有我完整的資料?甚至是我家裏人的。”

“很詳細,”他簡單地說,“詳細到,你從小到大,每一年的資料。”

時宜有些不敢相信。

“我們——”他似乎想起了初識那天,慢慢笑著說,“認識的太特殊,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程序來了解你。”

她沒想到,這麽浪漫的事情,被他說的如同有意接近。

不過幾秒後,就釋然了,她真的是有意接近。若說無意,恐怕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他胳膊肘支在一側木質扶手上,欠了欠身子,似乎想要脫下外衣。因為個子高,車內空間不太夠他伸展,脫下來的動作略有些不自在。時宜很順手地,替他拉住一側的袖管,幫他脫了下來。

兩個人,一個是覺得束縛脫下外衣,一個呢,只是隨手幫了個忙。

她這麽幫著,衣服就到了自己手裏。

還帶著稍許的溫度,她捧抱著,忽然有些昏悠悠的。

“我來拿。”周生辰說著,已經接過來,放在自己的腿上。

就這麽一個小插曲,莫名就讓兩個人之間,有了稍許的親近。她覺得心跳的有些燥,偏頭,繼續去看雨霧中的山林,她對他,是真的忘不掉擺不脫,而他呢?為什麽忽然訂婚?如果按照他所說,是“需要和一個人訂婚”,究竟是為什麽需要。

她後知後覺地思考這些問題。

不知道,自己和他,該怎麽做一對未婚夫妻。

周生辰看她像是在出神,也沒再出聲打擾,他習慣獨處,當然也習慣不打擾別人。

到她終於看到有錯落的建築物出現,同時,也聽到周生辰說:“慢慢你就會了解,我並不是在質疑你,這些,都是一些必要的程序。”他說的冷靜而輕緩,語氣沒什麽特別,但是顯然是為了讓她舒服一些。時宜回頭,對他笑了笑:“慢慢你也會了解,我這個人很大度,一般小事情,都不太會生氣。”

車停靠在非常古樸的老宅前,門口有人侯著。

他下車時,將西服外衣遞給了門口侯著的年輕男子,傘撐在手中,他回身看時宜,比了個輕勾起手臂的姿勢:“這樣,可以嗎?”

她頷首,覺得兩個人真像是在演戲。

周生辰微微含胸,遷就她從車內出來的高度,時宜伸出一條腿,踩到濕漉漉的地磚上,很快就挽住了他的小臂。她穿著長袖旗袍,他則是單薄的襯衫,隔著兩層輕薄的布料,卻仍能感覺到彼此體溫。

她心猿意馬,走了十幾步出去,才認真看這院子套住院子的地方。

雖然是老宅,排水卻非常好。

這麽大的雨,一路而入,都未有任何積水。

“你從小住在這裏?”她很隱晦地打量沿途景象。

“十四歲以前,住過一段時間,”他說,“時間不長。”

她點點頭。

因為他說在這裏住過,頓時覺得這雨幕下的古寂老宅,多了三分親切。

時常能碰到些匆匆走過人,都是從旁門、小道而過,看到周生辰都會停下步子,欠欠身子,遠了就不作聲,近的就喚聲大少爺。時宜聽這麽玄妙的一個詞,拿余光瞄瞄他,後者倒是冷淡的很,大多時候都沒什麽反應。

只對那個領路的年輕男子說,直接去見大夫人。

在機場時行色匆匆的周生辰,在青龍寺偶爾談笑的周生辰,在上海略顯神秘的周生辰,都和現在的這個人,毫無關系。

直到兩個人走進避雨亭,有人小心替他們擦掉鞋上的水漬,這種感覺,越發清晰。避雨亭裏本有十幾個中年婦人和女孩子,都在輕笑著,閑聊著,到他們走進來時,都很自然起身,或是坐的端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