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陰歷七月,是鬼月。

因為這個月的特殊,周家夜晚有門禁,周生辰不便在深夜往返鎮江和上海,時宜就請了一個月的假,住在鎮江的老宅。美霖不無感慨,嘲她索性去過少奶奶的生活,不要繼續留在上海了,反正這種燈紅酒綠、衣香鬢影的大城市也不適合她家那位科學青年。

她笑,沒說什麽。

雖然前幾周的周末和他回去,吃住同行,但總感覺像是空氣。

或許他們家真的很看中名份這種東西,包括和她關系很好的小仁,在人前也只禮貌地稱呼她時宜小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段時間,他母親並不在國內。

那個地方移動信號不好,她只是晚上在房間裏上上網,用固定電話和家人、朋友聯系。

白天的時候,看書寫東西累了,周生辰又不在,就坐著看外邊發呆。

桌上的書倒都很難得。

幾本都是藏書樓裏收藏的一些絕版書籍,大多數都是豎版繁體,還有些索性就是手抄版。她對藏書樓有一些抵觸,所以都是他陪著她去挑回來,等看完了,再去換一些。

大概過了十天左右,家裏有了年輕人,氣氛才有些融洽。

這日午後,周文幸和梅行同時抵達。彼時,周生辰和她正慢悠悠地踩著石階往山下走,大片的陽光都被厚重綠葉遮住了,有水有風,倒也不覺得熱。

走得累了,她就停下來。

溪水裏有非常小的魚,不多,恰好就在這轉彎處聚了一群。

水上,還有幾只蜻蜓,盤旋來去。

她看著它們,思維放空地坐在一個大石頭上,權當休息。周生辰就站在她身邊,略微靜默了會兒,看了看腕表:“文幸和梅行該到了。”

他說該到了,就肯定2分鐘之內會出現。

時間觀念太好的人,自然會約束身邊的人,包括她,現在也養成了守時的習慣。

果然,很快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沿著蜿蜒的山路開上來,很快停在了兩人不遠的路邊。車門打開,梅行先從車裏走下來,隨後就是文幸。兩人從高聳的樹下穿過,停在小溪的另一側,文幸偏過頭去,笑了聲:“大嫂。”

時宜笑:“他剛說你們該到了,就真的到了。”

“我大哥對時間要求很嚴的,”文幸佯裝嘆氣,“搞得司機也很緊張,不敢遲到。”

這算是控訴?還是撒嬌?

她覺得每次見到周文幸,她都對自己很親近,算是這家裏不多對自己和善的人。她略微對梅行頷首招呼,就笑著和周文幸一唱一和,控訴周生辰嚴苛的時間觀念。

被指控的人,倒是毫不在意。

“這裏蜻蜓啊,螢火蟲啊什麽的,都特別多,”周文幸看時宜在看蜻蜓,半蹲下來,試著伸手去捏蜻蜓的翅膀,“我小時候偶爾回來,經常捉來玩。”

她的手非常瘦,應該是先天心臟病的原因,讓整個人都看起來有點兒憔悴。

上次見面不覺得,這次的精神狀態卻明顯差了許多。

“我的小美女啊,鬼月,是不能捉蜻蜓的。”梅行笑著提醒周文幸。

“為什麽?”周文幸倒是奇怪了。

梅行隱隱而笑,偏就不繼續解釋。

周文幸咬了咬嘴唇,氣哼哼地喃喃:“欺負我在國外長大,不懂你們這些邪說。”

時宜聽得笑起來:“這只是民間的避諱,通常呢,都認為蜻蜓和螽斯是鬼魂的化身,所以在鬼月……最好不要捉回家,免得有‘好朋友’來做客。”

她也是小時候掃墓,被幾個阿姨教育過,才記得清楚。

“啊?”周文幸即刻收手,“我通常回這裏,不是清明掃墓,就是鬼月啊……還經常捉一堆回來玩……”她略微有些膽寒,忍不住追問,“螽斯是什麽?”

時宜來不及回答,梅行已經告訴她:“是蟈蟈,我記得你小時候也經常玩。”

周文幸臉更白了。

時宜倒是真怕嚇到她,笑了聲:“別怕,都是說著玩的。”

其實她自己也怕這些民間傳說,自然理解小姑娘此時心情。

她剛想要繼續安慰,周生辰已經輕搖頭,長嘆了口氣:“蜻蜓,又稱燈烴、負勞、蟌、蜻虰,屬蜻蛉目差翅亞目的昆蟲。常在水邊飛行,交尾後,雌蟲產卵於水草中,和魂魄沒有任何關系。”

這就是無神論者的解釋。

純科學。

梅行忍不住揶揄他:“大科學家,存在即合理,我呢,是信佛信輪回的。”

周生辰也半蹲下身子,很輕巧地捏住了蜻蜓的翅膀,輕薄笑著,以理反駁:“它現在在產卵,之後是稚蟲,再羽化為成蟲,然後又是一輪繁殖,很嚴謹完整的過程。對不對?”

梅行嘲他兩句,二人自幼相識,早已習慣了如此你來我往。

如果說周生辰沒有信仰,也不盡然。

他信的應該是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