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室內是暖色的壁燈,室外就是燈籠。她本就坐在臨窗的位置,能看到和視線齊平的一串燈籠,而此時,眼前人擋住了那一道風景。

中元鬼節前後一日,周家夜不滅燈。

接連三夜,徹夜通明。

這樣的地方,像是能阻斷時光。

分不清何朝何代,分不清姓甚名誰。

“我想送你一些東西,你想要什麽?”他聲音略低。

光線作祟,還是深夜的時間作祟,他濃郁的書卷氣息被掩去不少,大半張臉背著光,竟然讓她覺得好熟悉。其實除了清澈眸色,已再無任何相同之處。

“怎麽忽然想送我東西?”

“不太清楚。”他微微笑起來。

“不太清楚?”

“我是說,不太清楚原因。”

她忍俊不禁,輕飄著聲音,揶揄他:“你想送我東西,可你不知道原因?”

“可能是本能。”

“本能?”

他似乎在措詞,略停頓片刻:“一個男人,對喜歡的女人的……本能行為。”

時宜動了動身子,輕聲說:“你想送什麽,就送什麽吧。”那些存在的都是外物,生不隨來,死不攜去,她不在乎他送的是什麽。

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她穿的是睡衣,領口有些低,身子稍許挪動,便已是一方春色。他斜坐在臥榻邊,貼著她一側的腰,短暫的安靜中,他的視線,從她的臉移到胸前,再到腰間的弧線。時宜被看得有些昏沉,在這讓人心浮氣躁的寂靜裏,動了動手指,起先只是想分散這燥熱的不適感,最後卻是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臉。

不知道他是想要,還是只是想看。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

“送玉吧,你習慣戴什麽?”他終於擡起眼,去看她的眼睛。

“為什麽是玉?”她想想,明白過來,“倒也是,你們家比較傳統。”

他笑了聲,伸手從她睡裙領口進入,直接滑到後背,一只手臂就把睡裙剝落了大半:“看過《說文解字》沒有?”

“看過一些,記得不太清楚了……”

內衣被解開,纏繞在手臂上。

他俯身上來:“‘玉乃石之美者’,”他低聲說,“送你,很合適。”

她的胸口貼上他的襯衫,和布料貼合著,有些摩擦的不適感。兩個人的身體在臥榻上,頗顯擁擠,她受不住出聲時,恰好聽到窗外的院子裏連穗和連容說話,女孩子交談的聲音嘎然而止的瞬間,她的嘴唇也被他堵住了。

樓下的兩個女孩子,馬上就猜到樓上的事情。

所有聲音都退散去。

只有陣陣蟬鳴,節奏催動,耳鬢廝磨。

“時有美人,宜家宜室。”他在她耳邊,解讀她的名字。

時宜。

時有美人,宜家宜室。

她的名字,他如此以為。

次日清晨,時宜醒來,周生辰已經不在。

她獨自在小廳堂裏,慢悠悠吃著早餐。連穗和連容,都小心翼翼陪著。前幾日早餐時她還會和她們兩個女孩子閑聊,可是因為昨夜……她有些不好意思,沒太和她們多說什麽話。等她放下調羹,連穗收拾桌上的碗碟,終於打破尷尬:“今日是中元節,會放燈。”

“這裏會放燈?”她倒是從未在中元放水燈,只有在上元燈節見過一兩次陸燈。

“會的,”連容笑起來,“每年都有。”

人為陽,鬼為陰,陸為陽,水為陰。

水燈和陸燈,都是風景。可惜在上海那種太過繁華的都市,這些習俗都不在了,她記得每年鬼節時,最多會把當天的錄音提前結束,大家各自念叨句“鬼節啊,早點兒回家,不要在外邊瞎跑了”,如此而已。

“剛才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到了,”連穗想到什麽,“二少奶奶懷孕了,不會去放燈。”

放燈照冥。

是忌諱有身子的女子去,免得影響了胎兒。

時宜忽然想起上次自己來,那個突然隕命的女人,有些不舒服。可是好像所有人都把這種事看得極淡,包括連穗她們提起佟佳人懷孕的事,也只是完全敘述的語氣,毫無喜悅。她本來想追問兩句,最後就只嗯了一聲。

她記得周生辰的那句話:

這個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間,人很多,也很雜。

所以,還是少問少說的好。

晚上他意外沒回來,晚飯也是留她在這個小院裏吃的。

她知道,他母親是和周文川夫妻一同抵達,應該是怕母親給自己什麽難堪,他才如此安排。幸好還有個周文幸,總能在恰當的時候出現,讓她能安下心。她在時宜晚飯後趕到,特意陪她去放燈。

“我媽媽今晚不會去放燈,”周文幸一笑,就露出顆虎牙,“你不用太緊張。”

她嗯了聲:“她身體不舒服?”

“可能吧,不太清楚,晚飯時候看著還可以,”周文幸想了想,“可能就是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