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過了兩天,她和周生辰去看文幸。

她看起來狀態很好,指標卻始終不合格,就這半個月,已經錯過了一個合適的供體。這些都是周生辰簡述給她的。她不懂器官移植,卻懂得,先天性的,一定比後天危險系數高很多,由此更不免心疼文幸。醫人者,始終難以自醫。

這次去,她遇到了梅行。

文幸的病房有自己的客廳和沙發,時宜在周生辰去和醫生談話時,先進了文幸的病房。文幸披著淺藍色的運動服外衣,低聲笑著,梅行也搖頭笑,摘下眼鏡,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拭。

“嫂子?”

“嗯。”

“嫂子,我這裏有好茶,泡了兩杯,”文幸把自己拿盞,輕輕推到時宜面前,“我不能喝,你喝。”時宜覺得好笑:“你的確不能喝茶,怎麽還要給自己泡一杯?”

“看到梅行來,一高興就忘記了,”文幸輕飄飄地去看梅行,“梅禍水。”

梅行尤自笑著,卻是笑而不語。

有護士進來為文幸例行檢查,她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想要去拿那杯茶,手剛碰到茶杯底座邊沿,梅行卻同時按住了底座的另外一側。

梅行眼若點墨,眸光更是深不可測,看了她一眼。

時宜疑惑著回看她,卻聽到文幸在叫自己,就暫時沒去深想。

後來周生辰來了,和梅行在小客廳說了會兒話,梅行離開前,若無其事地囑人倒了那兩杯茶。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起剛才對視的一瞬,竟被梅行的氣場感染,認為那杯茶有什麽問題。

他和文幸相比,遠近親疏應該很明顯……

她不該懷疑的。

時宜身體好些了,就補自己離開兩個月落下的工作,準備下周進棚錄音。美霖聽說她要開工,邊細數工作,邊抱怨自己要被各個制片人逼死了,當天下午就快遞來最新的文档,足有一本書那麽厚。為了配合她的聲線,又以古裝角色偏多。

她隨手翻看著,熟悉角色。

倒是自己那本書,反而擱置了。

書到收尾階段,寫的很慢,因為她記不清他的結局。

記不清他是為何而死,又是如何死的。記不清,就只能返回去修改前面的,卻又因為太看重,糾結在詞句上,改了又改。

周生辰最近很忙,她絕大部分時間,都自己吃飯,也很習慣他晚歸。上午去看完文幸,他把她送回家就離開了。

她看了會兒劇本,就開始分心修改自己的手稿,一改就改到了七點多。

她腦子裏斟酌著字句,兩只手握著那一疊紙,不由自主地輕敲打桌面。過了會兒就偏過頭,將臉貼在了書桌上。那眉頭蹙起來,放松,漸漸地又蹙起來,入神到了一定境地,竟沒察覺周生辰回來。

他掛起還有些細小水滴的外衣,透過敞開的門,看到她在書房。

他走進書房:“遇到什麽難題了?”

時宜下意識合上文件夾,想要起身,卻被他按住肩。

他半蹲下身子,示意她如此說就好。

她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心結。”

“心結?”

“我在寫一個東西,總想寫到最好,遣詞用句太計較,”她輕呼出口氣,“是心結。”

“嗯,”他表示懂了,“讓我想想,怎麽開解你。”

她噗嗤笑了:“這就不勞煩你這個大科學家了。”

“噓……讓我想想,好像想到了。”

她覺得好笑,點頭。

“記得我曾經回答你,二月被稱作什麽?”

“紺香。”

他頷首:“這只是我習慣性的說法,認真說起來,二月有很多別稱,出處各有不同,硬要說哪個略勝一籌,是不是很難?”

她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就像在實驗室,我從不要求學生完全復制我,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方法,”他略微思考,又說,“我不太寫文章,但我知道過去的文人墨客,也都有各自偏好的,習慣使用的詞句。做科研和寫文章,核心都是這裏,”他用食指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用你習慣的方式,寫你想要的東西。”

“嗯。”

“沒吃飯?”他拍了拍她的小腹,“餓不餓?”

她老實回答:“餓了。”

“走吧,”他起身,“我們出去吃。”

“現在?”她聽到雨聲,能想象外面的電閃雷鳴。

“我看過天氣預報,一個小時後雨會停,我們慢慢開車,到車程遠一些的地方吃。”

“天氣預報?”時宜對天氣預報的印象素來不好,“萬一不準怎麽辦?”

時宜跟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和他說話。

周生辰忽然停下來,轉身:“也有雨停的概率,對不對?”

她仍在猶豫:“我是怕麻煩林叔,下雨天還要接送我們吃飯。”

“這次我開車。”

“你開車?”

他忍不住笑了聲:“我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