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逝(第2/2頁)

“是你多此一舉非要我來,現在的情景也好不到哪去。”她別開頭懶得看他,恰好瞥見青嵐和宋羽觴湊在一起望著這廂低議,不遠處沈淮揚凝視良久,像是想說什麽。

“那是沈淮衣的弟弟。”

她收回視線盯著腳下,許久沒有作聲。

“我告訴他是你送回了淮衣的骨壇,大概有許多話要問。”他柔聲低詢。“願不願和他談談?”

“人是死在我手上,還有什麽好說的。”黑眸如一口幽深晦暗的井,寂落而消沉。

“我不信是你,是不是教王……”

她沉默了好一陣,久到他以為不會得到答案。

“淮衣……勸我離開天山,那時我剛想起一切,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她說的很慢,聲音也很輕,遙遠的記憶多年後仍刺痛心扉。“教王……對我來說太強大,報仇根本不可能成功。”

“我很害怕……淮衣說我不該在那裏,想帶我一起走,冒險去竊赤丸的解藥……”

“他泄露了行藏?”

“他闖過了重重機關,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可解藥……”纖細的身子顫抖起來,他心下一沉。

“假的?”

迦夜臉色慘白,仿佛又見到了多年前的一幕。

“他……費盡心機盜出來的卻是蠱引。教王故意用這種方式……懲罰敢於犯禁的人。”她永遠無法釋懷。“……他死得那麽痛苦……”

“這不怪你……”他立時明白了後果。蠱引的厲害他亦深知,一旦入體,勢必激活體內潛藏的蠱蟲,穿入肺腑撕咬,劇烈的疼痛令人只求速死,直至最後蠶食入腦,其間生受的折磨不可想象。

終於清楚了困惑多年的疑問,愈加心疼她的自責。“你沒有錯,他一定希望你那樣做。”

她臉色蒼白的搖頭。“他是為了我才冒險行事,你不明白他有多好,最後我用寸光刺進了他的身體……他還……對我笑……”細指無意識揪住了心口,她擡起眼,被錐痛折磨得難以控制。

“像對我娘一樣,從這裏紮下去,我還記得把利器刺進胸膛的感覺,一輩子都忘不了……”

清冷的聲音漸漸激動。

“你知道我多恨教王,我重要的留戀的人都被我親手殺了,為什麽我還活著,像行屍走肉一樣當殺人工具……我要他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不管變成怎樣的劊子手,哪怕是令人憎惡的妖魔,能殺了他我什麽都不在乎……”

“迦夜!”

謝雲書按住了單薄的肩膀脫口低喚,散亂失常的眼神令他心驚。

“迦夜,他死了,你已經殺了他。”

她窒了窒,頓住了話語。

他輕柔的勸解,試著讓隱約狂亂的雙瞳冷靜下來。

“教王死了,你成功了。你沒有任何過錯,別再責怪自己,他們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他後悔問了本應埋葬的話題,背負著那樣黑暗的過去,永不彌合的傷口,唯一能做的僅是不再提起,一個人……能承受多少心神俱裂的傷害?

迦夜到了極限,如一根繃得太緊的弦在重壓下苦撐,被鉛灰色的宿命反復拉扯,再下去終有一日斷裂。

“……別想太多,你做得已經夠好……更不曾對不起誰。”

當殺掉仇人的信念占據了全部心神,成功之後她還能剩下什麽?這一瞬,身畔的人竟是那樣脆弱,讓他充滿了憂慮不安,極想把她擁入懷中仔細安撫。恰在此時傳來了青嵐的呼喚,嘩然入席揖讓之聲盈耳,宴席已開,禮法所至,他必須與兄弟同去敬酒陪宴。

迦夜回過神,鎮定了一下情緒,撥開壓在肩上的手。

“你去吧,我沒事。”

“你答應我不會擅自離開。”他擔心的審視。

“嗯。”她勉強應了一聲,又在他的目光下補了一句。“我答應你……若走我會跟你說。”

他仍沒有放開手,拉著她走近賓朋滿座的正廳“你暫時和我娘坐一處。”

“不用。”她立住了腳,眉尖蹙了一蹙。“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十分堅持,他只有妥協。

帶她到人少的偏苑,囑咐下人備好精致的飲食,迫不得已的去了正廳盡人子之責,一心企望著華宴早些結束。

迦夜情緒不穩,他終是掛心,喚過四翼中潛藏之術最精的墨鷂暗裏留神看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