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冤家宜解不宜結(上)

那美貌公子不像白天穿著一身絳紅色長袍那樣妖魅顯眼,而是換了一身素色的長衫,寬袍大袖,飄然欲飛,此刻站起來踱步至窗邊,擡頭看天上的月亮,清亮的月色下更顯得氣度不凡,纖塵不染,宛如神仙中人。

魏司空自斟自飲,笑說:“公子,這青樓妓院裏的女子,另有一番滋味吧?”說著拍了拍掌,“叫剛才唱曲兒的姑娘進來伺候。”旁邊立著的老鴇答應一聲,將手裏捏著的大疊銀票揣進懷裏,樂滋滋去了。

不一會兒,采荷在丫鬟的帶領下,分花拂柳而來,低著頭福了一福,“見過公子。”再擡起雙眸時,盈盈然如滿月時的西湖,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魏司空挑眉笑說:“果然眉目多情,春山帶笑。這是燕公子,你今晚可要好好伺候。”

采荷擡起纖纖玉手,倒了杯酒遞過去,含笑道:“形容人長得俊俏,都說貌比潘安,可是我瞧啊,潘安哪有燕公子你長得好。就連我們女子,見了公子,也要自愧不如——”

話還未說完,那燕公子已然變色,伸手一掃,桌上的酒杯茶壺等物應聲而落,說話聲音冷冷的,“怎麽,你說我長得像婦人?”眸光一縮,臉上神情陰晴不定。真是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

采荷見他眼睛露出陰狠之色,瞬間變了個人似的,滿身煞氣,猶如鬼魅附身,她也是見過場面的人,此時卻嚇得俏臉發白,一動也不敢動,心知說錯了話,想要挽救,於是強自鎮定說:“不是,不是——采荷的意思是,公子實在是長得好看——”

沒想到此番稱贊也觸了他的大忌,這燕公子生平最恨別人說他形貌俊美,不夠雄壯威武,使人一見少了敬畏懼怕之心。他當下眸光一寒,冷聲說:“你不是仗著自己長得好到處勾引男人嗎?我看你以後還怎麽勾引——馮陳禇衛!”

“在!”站在門外身穿青衣的兩名侍衛進來,垂首靜候吩咐。采荷立即意識到危險,連忙跪下,嗚咽說:“采荷言語冒犯了公子,還請公子恕罪。”臉上滾下兩行清淚,細聲啜泣,我見猶憐,只要是男人,哪還硬的起心腸!

偏偏那燕公子非但無動於衷,反而露出厭惡的神色,哼道:“靠美色蠱惑人心,禍國殃民,敗壞風俗,罪不可赦,拉出去臉上刺字,流放千裏。”馮陳禇衛兩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拖著采荷就往外走。

狗逼急了還跳墻呢,更何況是人!采荷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死拽緊桌腿不放,手指都割出了血,哭道:“采荷不知道公子是誰,但是采荷只不過是一名孤苦無依、為了生計不得不墮入風塵的柔弱女子,被人看不起,任人作踐。采荷若是什麽地方有得罪之處,還望公子大人大量,饒采荷一命。”說完,跪著連連磕頭,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魏司空自顧自坐在那兒喝酒,對眼前的狀況恍若未聞。他這個人,一向不多管閑事。何況是對面這個人,脾氣又臭又壞,白天受了氣,分明是想遷怒於人,他就是要想管也管不了。

那燕公子漠然說:“我沒要你的命啊,何來饒你一命之說?拖下去——”

屋裏這番動靜早已引起別人的注意,老鴇聽到風聲,急匆匆趕過來,哭天搶地倒在地上,淌眼抹淚說:“公子,我這個女兒若是有什麽得罪之處,任打任罵便是。公子您寬宏大量,何必非得置她於死地呢!”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臉上刺字,流放千裏,跟死又有什麽分別?

老鴇哭嚎了一陣,又說:“天香院雖然是妓院,但是妓院也有妓院的規矩,不論公子是誰,就算是王孫貴族,來天香院只不過是為了尋歡作樂,何必弄的人心惶惶……”

那燕公子不等她說完,勃然大怒說:“放肆!小小一個妓院,也敢如此猖獗,背後必定有主使之人。蔣沈韓楊,將她拖出去,廷杖二十!”另外兩個侍衛面無表情進來,行過禮後,將披頭散發、狀如女鬼的老鴇拖走。

一時間只聽得樓下哭喊聲殺豬般響起來,淒厲無比。

雲兒不聲不響化了裝,偷了衣服,扮成端酒送菜的丫鬟,垂頭縮肩跪在門後,裝作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將眼前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心裏想,這個燕公子,長得人模狗樣,卻跟惡魔厲鬼似的,滿身煞氣,手段狠辣、心腸歹毒不說,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那姑娘不過說了幾句他不喜的話,他便翻臉無情,意欲置人於死地。一想到白天自己差點命喪此人之手,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齒。

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馮陳禇衛押著已昏死過去的采荷出去,房間裏頓時靜下來。那燕公子對跪在地上的雲兒喝道:“還不快上茶,你也想跟著挨板子嗎!”雲兒心裏暗暗將他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誠惶誠恐爬起來,連連點頭:“是是是——”轉身便走。要上好茶是嗎?那就給你多加點料,色香味俱全,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