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實則血雨驚風(下)

雲兒沒精打采吃了晚飯,想到晚上還要給那燕公子守夜,心情更壞了。這裏眾多侍衛裏三層外三層守得跟鐵桶似的,幹嘛還要她睡在地上啊,無非就是為了折磨她。

下午的時候起風了,陰雲密布,欲雨不雨,天氣又悶又濕。頭頂一大堆黑漆漆的烏雲,密不透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到了晚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燈光也顯得有些慘淡。雲兒沿著石子路走來,沒瞧見腳下凸起的土塊,差點跌了個底朝天。她揉著腳踝,罵罵咧咧推開門,屋裏沒有人,也沒點燈,黑的分不清東西南北。她摸索著找出火折子,晃了好幾次才點亮油燈。就著火光,她發現底座的油不夠,所以才會一時沒點著。

雲兒提了燈出門,拉住守在門口的一個侍衛問:“油不夠了,哪能上油?”他聳肩說:“笑話,你伺候公子日常起居,反倒問起我這些事來了。”她皺眉說:“我不是新手嘛,油鹽醬醋還沒摸清呢。”

倆人站在院門口說話,失失手裏擎著一盞梅花形小巧精致的美人燈迤邐走來,老遠聽清楚了,說:“這燈我剛上滿油,雲妹妹,你先拿去用吧。”雲兒接在手裏,有些不好意思說:“那我就謝謝姐姐了。天黑路滑,你一個人,怎麽回去呢?”她笑說:“不要緊,你手裏的燈給我就行了。”

雲兒將燈擱在桌上,盯著上面畫的美人兒仔細瞧了兩眼,“真漂亮,栩栩如生。”更難得是這燈點著後一點油煙味兒都沒有,反倒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清香味。她胡亂鋪了床,又舀了一大盆熱水,自己先洗漱了,守了有一頓飯的工夫,見那燕公子還沒有回來就寢,也不管他,攤開鋪蓋卷兒,自顧自躺下睡了。

那燕公子回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雲兒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縮成蠶蛹,枕頭在東邊,不知怎的,頭卻在西邊——大概是夢中滾過來的,她自己卻渾然不知,睡得甚是香甜。他皺了皺眉,喃喃低語:“這睡相——”連夢裏也不老實。誰要是跟她睡一起,那還不是活受罪?擡起腳尖踢了踢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幹脆一腳踹過去,“你給我起來。”

雲兒感到小腿一陣疼痛,翻身滾開,手忙腳亂爬起來,掀開褲腿一看,青了一小塊,有些火大看著他,不滿地說:“你幹什麽啊?”他哼了一聲,說:“你這個丫鬟當的比我這個主子還舒服啊——我渴了,還不快起來倒茶。”主子沒睡她居然敢先睡,看來得好好教教她怎麽伺候人。雲兒不得不爬起來,口裏嘟嘟囔囔說:“大半夜的沒事找什麽茬兒啊,無不無聊。”將茶碗摜在他跟前,打著哈欠想繼續睡。

他隨手潑在地上,“換碗熱的來。”雲兒瞪大眼睛看他,本來睡覺睡到一半被人吵醒火氣就不小,這下怒了,搶過空茶碗,執起剛才的茶壺重又倒了一碗,扔在他手裏,冷聲說:“只有冷的,喝不喝您隨便。”他站起來,指著雲兒不悅道:“你——”

雲兒把頭一仰,冷聲說:“我怎麽了?有本事你別喝啊。”他還能因為這個把她殺了不成?大半夜的不睡覺故意找茬是不是?

那燕公子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似乎要發作,最後嫌惡地砸了茶碗,掀開被子上床睡了。雲兒不明白他怎麽就這麽算了,伸出舌頭朝他後背做了個鬼臉。才起來這麽一會兒,就覺得冷了,燈也不熄,她搓著手臂一頭鉆進被子裏。也許是剛才睡飽了,這會兒翻來覆去,一點困意都沒有,聽見外面的更聲敲了三下,才知道時間已經這麽晚了,都大半夜了,怪不得外面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呢。

她將手臂枕在頭下,又翻了個身。那燕公子睡覺一向警覺,聽的她老是動來動去,鬧出這麽大聲響,哪還睡得著,壓著滿心火氣不耐煩說:“你要是再給我滾來滾去,幹脆睡外邊去。”雲兒翻了個白眼,不答腔,卻不敢再亂動了,萬一真惹火了他,當真把自己扔外邊去睡,她可就倒大黴了。

她睜著大眼睛到處亂瞄,對面正是窗口,掛著昨天失失忘了拿走的花籃,不知道裏面盛的是什麽花,白天沒感覺,這會兒香的人簡直睡不著,聞的時間越長,香味越是濃烈。桌上的美人燈越發明亮,刺的人眼睛都睜不開。她想爬起來熄了,好不容易捂熱了被子又不願動。學貓“喵喵”叫了兩聲,見床上的人沒反應,心想他大概是睡著了。管它呢,油盡燈自然會枯。

一陣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眼前突然一暗,把她驚醒了。雲兒睜開眼一看,原來是燈滅了,大概是被風吹的。歪著頭想繼續再睡時,突然聽到極其輕微的一聲“吱呀”的聲音,窗戶一點一點被推開了。若不是此刻萬籟無聲,靜的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憑她的武功修為,這麽細小的動靜決計發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