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臣強主弱(上)

李措身高八尺有余,四十幾歲模樣,身穿軍服,腰佩古劍,相貌堂堂,威風凜凜,領著數十騎精兵快速馳來,後面跟了一眾文武百官。只見他上一秒還在數百步之外,眨眼間就來到跟前,眼看就要撞上最前方的一名侍衛,忽然聽得他口中大喝一聲,運氣一提,坐下的名駒仰天長嘯,前蹄猛地立了起來,定了在那裏。那馬隨即抖了抖身上的油光滑亮長毛,神情甚是倨傲。李措不等馬兒站穩,腳一擡,利落躍下馬背,對燕蘇拱手道:“殿下平安回京,老臣甚是欣慰。”身後的人跟著跪下,齊聲道:“恭迎殿下回朝。”

馮陳褚衛等人見到李措,神色為之一變。郭敬之眸光閃了一閃,沒有說話。燕蘇安然坐在馬上,巋然不動,淡淡道:“大將軍輔佐父皇處理朝中大小事務,夙興夜寐,席不暇暖,辛苦了。”李措忙說:“為皇上分憂,此乃我等臣子的分內之事,老臣不敢居功。”話雖謙遜,可是說的時候一字一句直視燕蘇,氣勢咄咄逼人,面上一副“你知道就好”的神色。

雲兒看在眼內,附在魏司空耳邊咋舌道:“此人是誰?”在未來一國之君面前說話行事竟然如此囂張。魏司空皺了皺眉頭,悄聲說:“想做皇帝的人。”也只像魏司空這樣的江湖中人才敢這麽大膽、無所顧忌地說出來。一語嚇得雲兒睜大雙眼,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燕蘇神色不動,笑道:“大將軍勞苦功高,回頭我便奏請父皇,多多賞賜大將軍。”雲兒轉頭看向此刻全然陌生的他,見他面對心有覬覦的強臣居然還笑得出來,心中大為佩服。心機如此深沉,面上絲毫不露聲色,不愧是將來要做皇帝的人,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燕蘇又問:“不知父皇身體有沒有好些?禦醫怎麽說?”大臣中一人躬身答道:“幸得神明保佑,上天眷顧,皇上龍體安康。”燕蘇稍稍安心,又問:“那母後呢,身體可好?兒臣心中甚是掛念。”

李措笑道:“殿下一片忠孝仁愛之心,乃我朝之幸。皇後娘娘正在城外的隆興庵為皇上祈福,還未回宮——”燕蘇立馬勒住韁繩,回頭說:“什麽?母後不在宮裏?”心念電轉,明白朝中定然出了大事。母後一人勢單力薄、孤立無援,才會不得不避居宮外,委曲求全。他當下便急了,掉轉馬頭說:“去隆興庵!”李措兀自不動,垂手說:“殿下此舉甚是不妥,按當朝規矩,殿下應當先回宮拜見聖上才對。”

燕蘇眸中閃過怒氣,哼道:“規矩?兒子看望母親,難道也壞了規矩嗎?我大周朝沒有這等不近人情的規矩!”聲色俱厲,嚇得有些膽小的臣子面如土色,惴惴不安。李措不慌不忙道:“殿下雖是皇後娘娘的兒子,可也是整個大周朝的太子殿下。”說著跪了下來,“老臣恭請殿下回宮。”身後的眾多文臣武將見風使舵,跟著跪下,“臣等恭請殿下回宮。”侍衛們也跟著跪下,放眼望去,整條禦道滿是匍匐不起、黑壓壓的人群。

燕蘇氣得面色發青,指著人叢中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厲聲喝道:“周學明,你是禮部尚書,你來說說,本宮看望母後有沒有違了禮法?”周學明乃三朝元老,人老成精,眼見太子殿下和大將軍水火不容,明哲保身,哪方面都不願得罪,誠惶誠恐道:“殿下仁孝之心,人之常情;可是朝廷有朝廷的規矩……老臣實在難以回答。”燕蘇眼睛一瞪,諷刺道:“周學明,你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拔出腰間的龍泉劍,環顧群臣,“誰敢攔我?”

此情此景,使人想起當年他在李大將軍慶功宴上獻上人頭一事,立馬噤聲。照太子殿下一向強硬狠辣的作風,再阻攔的話,雖不敢拿大將軍怎樣,殺幾個他們這樣的小人物以泄心頭之憤,殺雞儆猴,也不是不可能。有些臣子想到這層,臉色刷的變得雪白,唯唯諾諾退到一邊,不敢做聲。

李措見群臣中不少人退卻,眸中陰狠之色一閃而過,昂然立在燕蘇馬前,“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按照大周朝的律法,殿下應先回宮拜見皇上才對!老臣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切莫壞了國法家規!”不少“李黨”的人跟著附和,“臣等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步步緊逼,絲毫不讓。

雲兒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齒罵:“頑固,迂腐,結黨營私,包藏禍心……”這簡直反了,奴才居然騎到主子頭上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燕蘇不過是想出城看自己的母親,人家的家務事,你們摻和什麽,一群老不死的逆賊!郭敬之聽了她的話,在一旁臉色凝重說:“事情遠非表面上這麽簡單。”皇後避禍出宮以及這次街頭迎駕事件表明太子黨和李黨之間的鬥爭已經白熱化。李措若不是有所準備,絕不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