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第2/2頁)

曾經也有那麽一次,她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丟棄了。不然為什麽只有她這麽悲慘?親人在短暫的陪伴後,匆匆離開,那麽大的世界,她卻再也找不到一個和她血脈相連,能夠親近的人。

沒有母親給她溫柔的撫摸,沒有父親給她寬厚的依靠,沒有外婆給她貼心的照顧,她的生命似乎已經終結在那段時光裏,成了昏黃老舊的照片。

可遇到他,黑白世界裏最分明的一縷陽光。

那陽光能熱烈直接的一路抵擋她心底最陰暗的地方。

也許沒有人知道,被舅媽關在小屋子裏的自己那時候的心裏,有多麽的可怕。她在黑夜裏,害怕得瑟瑟發抖時。在寂靜的一個人獨處的時光裏瘋狂地想念父母和外婆時,她甚至有很陰暗的想法。

她要帶著她的世界,就此沉眠。

她不是突然變得文靜,而是一度不知道要怎麽和人對話。張口,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發出聲音來。所以她開始習慣先去用眼神觀察對方,確認他是否有惡意。

可是那雙手,透過斑駁的防盜窗伸進來,就在她的眼前。握住她時,掌心溫暖得讓她的心也隨之跟著雀躍。

那個在她站在老爺子書房門口不知所措的時候告訴她“以後不知道怎麽辦了就來找我”的人,對她的縱容,對她的不同,早已如同一個烙印,在她的生命裏敲上了一個徽章。

那是她的世界裏,很不同的一個存在。

讓她漸漸的,重新打開心門。可如今,再被狠狠重傷,支離破碎。

她擡起頭,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這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我……會……離開……”

如你們所願。

那沙啞得幾乎破碎的聲音,她費盡了全部的力氣,也用光了這輩子,全部的勇氣。

聞歌有些不太記得自己那晚是怎麽回來了,她只記得自己在酒店的房間裏坐了很久,之後的所有,就像是斷片了一樣,一回想起來就是滿腦子的空白。

隨安然來看她的時候,她正在整理東西,準備出國。

是徐麗青的意思,她說:“聞歌,你去國外上大學吧,離開a市,也離開n市,都離得遠遠的,好好地想一想。”

所有人都覺得她是一頭熱,是青春期最不羈的叛逆。可沒有人知道,她的喜歡,耗費的是她的全部。

原先,她還拼命地想讓所有人都去理解,都去認同。但經過那一晚的事情後,她似乎還真的是幡然醒悟了……

沒用的。

他們之間,似乎真的只能到此為止了。

起碼,這半個月來,她的世界很清靜,沒有人打擾她。

隨安然陪著她坐了一會,見她神情倦懶,明顯沒有聊天的興致。直到準備離開時,才聽她主動問起:“他知道我要出國的事了嗎?”

隨安然一愣,對上她清亮平靜的眼神,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他的選擇,在隨安然的意料之中。

她不回答,臉上的表情也足以說明了一切。聞歌點點頭,眼裏幾乎沒起什麽波瀾:“我送你出去。”

失望嗎?

並沒有。

送她到門口,她這才有了一絲笑意,牽住她的手,傾身過來抱了抱她:“別哭喪著臉,我覺得出國挺好的,這也是我的選擇。出國那天,你來送我吧?”

隨安然還沒來得及答應,她又自顧自地補充了一句:“那天,沒人送我。”

徐麗青和她的先生在n市。徐麗青那天有個講座,務必到場。徐麗青的先生當晚要陪同她參加晚宴,也抽不開空。

聞歌其實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挑在大家都忙碌的那天離開。

再離別,她已經經受不起了。

關於那天,那件事情上,徐麗青諱莫如深,她不談那晚老爺子和她說了什麽。也不主動問起她那晚的事情,只是給了她選擇,推她走出去。

但細微之處,不難看出她對聞歌有些小置氣。

出國前一天,她很意外地接到了溫少遠的電話。他的聲音有些奇怪,微微的沙啞,不成句,斷斷續續地問她:“要去哪裏……”

需不需要我幫你打點?房子找好了嗎?還是住在寢室裏。生活費你一年有多少,夠不夠用?

聞歌安靜地聽到最後,這才聽出他話語裏那一絲醉意。

她看著窗外那盞忽明忽暗的路燈,只回答了一句:“我去明尼蘇達州,聽說那裏的冬天雪很大。這麽遠的一個地方……小叔,我把自己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