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a市並沒有直達的飛機,中途還需要轉機一趟。

在美國的中轉機場降落時,正好是當地時間的傍晚,六點。離去明尼蘇達州的下一班飛機還有三個小時。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經被夜幕侵占,聞歌拉著行李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冷冷的光線映照在她的身上,她面前的玻璃就像是巨幕一般,倒映出她身後整個候機廳。

她小小的身影在裏面,尤為顯得孤單弱小。

站了一會,她折回身,四下看了看,從行李箱裏拿出一桶方便面,用熱水泡開了捧放在膝上。雙手扶在兩側,結實地壓住。

那熱氣氤氳,讓她的掌心一陣滾燙。聞歌擡起頭,正好對上對坐那位旅客好奇探究的眼神。她笑了笑,又低下頭去,耐心地等泡面泡開。

幾分鐘後,聞歌剛掀開蓋子喝了一口熱湯,就發覺身旁空著的位置上坐下一個人。她正往嘴裏喂面條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去……

是個輪廓深刻,長相清朗的年輕男人。那雙眼睛是深棕色的,面容卻似東方人,有著柔和的俊美。

他打量了她一眼,開口便是聞歌聽不太懂的話。不知道是韓語還是日語,繞得聞歌一陣頭暈,她搖搖頭,用英語回答:“抱歉,我聽不懂,我來自中國。”

那個男人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原來是同胞。”

聞歌驟然聽他說著流利的普通話,又是一頓,對他笑了笑。

這種完全陌生的地方能遇見個可以溝通的人,真是再好不過的事。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登機口:“你是去明尼阿波利斯嗎?”

聞歌點點頭,用叉子挑起泡面往嘴裏塞了幾口,擡頭見他正直直地盯著自己,有些奇怪。

“你還有方便面嗎?”他指了指她捧在膝上的方便面,一臉的渴望。

聞歌被熱氣氤氳得有些模糊的臉上,頓時露出個笑容來:“有。”

飛機晚點了兩個小時,等到明尼阿波利斯時,正是淩晨的光景。聞歌揉著額頭出來時,困倦得眼皮都有些擡不起來。

淩晨的機場,空蕩無人。地面上又鋪著柔軟厚實的地毯,即使有人行走,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那清冷的光線把整個空間都照得發亮,聞歌卻莫名地覺得渾身都冒著冷意,剛松懈下來的心口又猛然繃緊。

她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就蹭了機場的無線給接待的人發郵件。

離開學還有好幾天,入學手續已經辦理妥當,只要聯系上這位接頭人,入住學校寢室,一切才算塵埃落定。

但飛機晚點兩小時,現在是淩晨,又是發郵件,能聯系到人才怪。

聞歌等了片刻,不時地解屏看有沒有郵件回復,每每落空後。她便決定現在這機場裏過一夜,等明天繼續聯系。

一個人,又拎著行李,聞歌這一晚注定睡得不踏實。幾次凍得醒來,哆哆嗦嗦地看一眼四周,又困又倦地閉回眼睛。

幸運的是,隔天的一大早她就收到了郵件,只是郵件內容讓人有些沮喪。因為離開學還有幾天,學校的寢室並不開放,她需要在外面住酒店。對方體諒她剛從中國過來,還是決定跑一趟,帶她找到酒店暫住幾天。

在酒店安頓下來後,聞歌隔日就自力更生地把該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又列了一張機票,學費的清單記在紙上。打算等開學之後,去找點事做,把這一筆本不該支出的大筆費用還給徐麗青。

計劃好這些,她這才有空欣賞這座城市。

這座城市的夕陽很美,那金光聖潔又純凈,讓她的這一場放逐,都帶上了幾分虔誠。

聞歌出國了。

他的生活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偶爾依然會想起她,並且思念越來越深刻。會擔心她好不好,累不累,冷不冷?

喝醉的時候遠比清醒的時候更多。

以前的克制,此刻都成了壓抑,讓他的脾氣變得暴躁。

她的號碼撥打過去後永遠都是關機狀態,那一聲聲機械又冰冷的聲音反復地響起,讓他那顆心也越沉越低。

她說她把自己流放了,她徹底脫離了他的視線,在他無法掌控的千裏之外。哪怕是見一面,聽聽聲音,此時都成了一種奢望。

那一句“流放”徹底成了他的夢魘,讓他每次想起,都有種蝕骨一般的折磨。

徐麗青拒接他的電話,隨安然對他無奈地搖搖頭,告知:“聞歌在那裏肯定辦了新的電話卡,剛入學肯定很忙,還來不及告訴你吧。”

被推入深淵的感覺,他終於體會到了,如此猛烈,讓他措手不及。

聞歌的學習生涯並不是很順利,或者說是……被孤立的。

她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很多時候她說的話別人並不能完全聽懂,加之,她總是獨來獨往,並沒有人想要認識她。

她在飯堂應聘了服務生,工資相比較而言比較高,她起初還好奇為什麽這樣的職業很少有女生應聘,後來才知道——如果不是很缺錢,誰也不會來這裏做這麽累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