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陶弘景果然遵守諾言,既然已經答應了謝芳菲,就全心全力的救治秋開雨。他翻閱典籍,每天檢查秋開雨的傷勢。費盡心思,試遍了各種各樣的方法,煎,燙,針,炙;每天嘗試著開不同的藥方,觀察秋開雨病情的進展情況。又輔助他親自煉制的藥丹,頭上的白發都不知道添了多少。可見秋開雨的傷勢不但嚴重,而且十分的復雜,就連陶弘景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每天都是這樣,折騰的一眾弟子親隨跟在他身後也是永無寧日,不得安生,不是出城采藥,就是上街買藥,再然後就是去廚房熬藥。還要幫他尋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物事,說是做藥引用。更不用說謝芳菲了,自從來到陶弘景住的別館後,就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加上心裏擔心秋開雨的傷勢,連飯都吃不下,人也迅速的消瘦下來。

陶弘景治到後來,見秋開雨還是這麽不死不活的樣子躺在那裏,連話也從來沒有說過半句,連帶著將他滿心的火氣都給治上來了。有一天,諸事不順,心煩意亂的時候,竟然當著謝芳菲的面,指著依舊昏死過去的秋開雨狠狠的說如果不將他的病給治好的話,他陶弘景以後還有何面目出來行走江湖。弄的謝芳菲手足無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一時的氣話,還是惱羞成怒。

秋開雨躺在床上,雖然仍然是昏迷不醒的樣子,但是經過陶弘景作戰一般,這麽多天用盡心力的治療,又是藥石又是金針的,呼吸卻是一天一天的均勻綿長起來。臉色依然蒼白如紙,沒有什麽血色,可是明顯已經少了以前那種暗中帶灰的可怕顏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沉睡不醒,氣色比起開始的時候,已經好的多了。謝芳菲足不出戶,每天衣不解帶的在床頭守侯著秋開雨,煎藥喂水,全部親自動手,只盼他能早日的醒過來。看著自己將一碗又一碗黑的不見底的藥汁喂毫無意識的秋開雨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心裏禁不住一片酸楚淒涼。

外面的形勢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緊張了,崔慧景帶領的南齊的大軍已經到達鄧城附近,目前兩軍正處於僵持的狀態。雖然還沒有發生什麽大規模的戰鬥,可是小型的摩擦卻是連續不斷,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可是這個時候正是江南的梅雨季節,淫雨霏霏,道路泥濘,三軍將士行動困難,離支援的後方距離又太遠,糧草物資運送又極為不便。這些情況綜合起來,對於南齊來說,都是極其不利的事情。而北魏據城而守,人馬充足,兵精將廣,占盡天時地利。

可是謝芳菲這會子哪裏還有心力去操心這些國家大事,每天只是擔心秋開雨的傷勢已經焦頭爛額,不負重荷了。而任之寒為了暫避風頭,雖然也住在陶弘景的別館裏,可是一天到晚連人影也見不到,似乎另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謝芳菲為了就近照顧秋開雨,幹脆就住在他的房間裏。每到夜深時分,頭並著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不言不語的秋開雨,想起以前秋開雨是何等的桀驁自負,心都絞痛起來。每晚握著他漸漸有了熱度的右手,才能勉強入睡。

天色還是蒙蒙亮的時候,夜靜無聲,謝芳菲卻像是感應到什麽,突然驚醒過來。她這陣子為了照顧秋開雨,一有什麽風吹草動,立馬就會清醒過來,如驚弓之鳥,心力憔悴不堪。尚在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耳邊有人用清冷低沉的聲音說:“芳菲,你這麽快就醒了。”完全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居然不出一聲,就這麽一直無聊發呆的看著沉睡的謝芳菲。

謝芳菲飛快的轉頭,看見淡淡的望著自己的秋開雨,一時間,驚喜的說不出話來,伸出雙手,忘情的抱著他。半晌,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麽,一陣哀傷,由喜到悲,再也不能控制,將頭埋在秋開雨的身前,哇哇大聲的哭起來。心裏的大石總算是卸下來了,擔驚受怕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而秋開雨也總算是好生生的活下來了,可是自己為什麽要哭呢,為什麽還要哭呢,還哭的這麽的理所當然,酣暢淋漓?她自己心裏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只是一味的想在秋開雨的面前用力的痛哭,毫無顧忌的痛哭。忽然就回憶起臥佛寺那慘烈驚心的一個晚上,滿天的火把,恐怖的樹林,渾身是血的秋開雨;憶起獨自一人漂泊在茫茫的河面上那種驚懼害怕,漆黑一片,兩眼不能視物,還有對前路的不安和恐懼;想起自己這一路上的艱辛,盜賊蜂起,人心險惡,想起重傷不起的秋開雨;想起這麽一個來月的點點滴滴,萬千情緒,全部湧上心頭,哭的更是不能自已。

秋開雨的眼中湧現出來的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的柔情,眼角似乎也微微的有些濕潤。嘆息的看著倒在自己身體上哭的一塌糊塗的謝芳菲,沒有說話,只是用手一遍一遍,輕輕撫摩著謝芳菲的頭發,然後將她抱在懷裏,任她盡情的發泄。倆個人就這麽挨在一起,直到謝芳菲哭累了,沒有力氣了,才擡起頭看他,雙眼通紅,滿臉的梨花帶雨,眼神纏綿,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