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4頁)

趙蕭君沒有看陳喬其,只淡淡的說:“沒什麽大礙,過幾天就好了。”掙開手,牽著安安退後幾步,教他說:“安安乖,跟陳--叔--,說再見。”那幾個字像刀口的尖,終究說不出來。安安倒是聽明白了,立即說:“陳叔叔再見!”搖著雙手。陳喬其看著她的目光又苦又澀,裏面仿佛充了血。過了好一會兒才拍著安安的肩膀說:“那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沒有朝成微那邊走去,而是直接往前,留給所有人黯然銷魂的背影。越走越快,轉眼就隱沒在無邊的暗色裏。

安安搖著趙蕭君的手說:“媽媽,陳叔叔走錯方向了。”她半晌才說:“沒有走錯”,隨即彎下腰對他說:“叔叔還有事呢。”他寧願繞這麽一個大彎,也不願正面從他們這邊穿過去。趙蕭君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怔忪的站了一會兒,才牽著安安的手朝成微這邊走過來。提起地上的東西,輕聲說:“走吧。”安安拉著成微的手仰起小臉笑嘻嘻的說:“爸爸,你回來了,安安好久沒有見到你了!”成微隔了半晌才說:“是爸爸不好。”安安張開手要他抱,趙蕭君輕聲呵斥:“爸爸手上拿著東西呢。”他很興奮的要幫蕭君提東西。

回去後,蕭君進廚房做飯。安安怕成微說,躲進客房去看電視,他現在每天按時收看奧特曼。成微倒在書房的椅子上,燈也不開,獨身沉浸在無邊的黑暗裏,煙霧盤旋不去,閃著紅光的煙火,夾在手指上仿佛是一朵暗夜中盛開的花,乍隱乍現,詭異難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舊事,有一次他送酒精過敏的蕭君回家,半道上下了車,也是這樣站在不著邊際的黑暗裏,連續不斷的抽煙。蕭君在車裏喃喃低語,當時聽不出來,以為她頭痛難受,忍不住呻吟抱怨。現在重新想起這件事,忽然明白過來,她一直叫的都是“喬其,喬其,喬其……”,嘴唇在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隱忍的很辛苦是嗎?諷刺!天大的諷刺!為什麽現在又清醒過來了呢!連續不斷的囈語--不!簡直就是咒語,下了詛咒,貼了封條,他怎麽解都解不開!

前塵往事一開了閘,攔都攔不住,滔滔不絕的流了出來,過濾得周身的空氣又沉又重,又濕又涼。他第一次見蕭君的時候,她還應該還是個學生吧。想一想,自己都嚇了一跳,這麽多年就這樣一晃而過了。可是到底得到了什麽呢?痛苦總是多於甜蜜,可是卻掩蓋不了那僅有的一點暖意,怎麽都掩蓋不了,不然也撐不了這麽許多年--應該繼續撐下去麽?他和陳喬其在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卻互不相讓,只能是兩敗俱傷的下場。如果沒有陳喬其,他和蕭君一定可以白頭偕老,幸福美滿,一定可以的。可是陳喬其一定也這麽想的吧。嫉和恨像一條邪惡的毒蛇,在肚子裏漸漸養大,慢慢的吞噬你的五臟六腑,令你變的醜陋不堪。

他閉著眼睛還沒有想完,安安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搖著他的腿喊:“爸爸,吃飯了!媽媽做了油燜大蝦!”樂顛顛的拉著他出去。趙蕭君給安安剝蝦殼,老是被戳到,手指尖疼的厲害。成微忙制住她,說:“我來吧。”他經常在外面應酬,吃這些東西是老手了,三下五除二熟練的剝下外殼,手指上只沾了一點汁,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安安一直纏著他,吃的興高采烈。趙蕭君說:“安安,自己吃,爸爸還沒吃飯呢!”他沒說話,剝了一只大蝦放在她碗裏。趙蕭君仔細咀嚼,卻嘗不出是什麽味道。

吃完飯,安安說困了,不知道陳喬其又帶他上哪了,這麽早就吵著要睡覺。趙蕭君先帶他去洗澡。成微走進臥室,到處翻抽屜,不知道護照放哪去了。轉頭看見床頭和床頭櫃的縫隙裏像有什麽東西,用長夾子夾出來一看,卻是一張報紙,登載了齊成的危機。旁邊還有幾個電話號碼,寫著什麽劉政委,崔行長的名字。他忽然坐倒在床上,錐心刺骨,惱羞成怒之外,更多的是難以忍受!最不能忍受她知道,沒想到她還是知道了!所以今天才表現的這麽異常?她說她的車子送去保養了,可是明明停在車庫裏!是哀嘆?是憐憫?是不忍,是愧疚,還是其他?可是他要這些幹什麽!為什麽不幹脆將他蒙在鼓裏?失敗所帶來的挫折頹喪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惱怒之極。

報紙被他揉捏成紙屑,狠狠的丟在地下。中斷的往事又浮現在眼前,卻是近的多了,所以那種痛苦越發清晰澄澈,像燈光倒映下鏡子裏的人,無一絲遺漏。背叛,嫉恨,卑微,隱忍,蠻橫,強暴……好的,壞的,醜陋的,不堪的,全部打回了原形,在裏面打著旋來回上演,誰也瞞不了誰,誰也沒有讓誰好過。忽然有一絲隱隱的痛快,總有人陪著,不是他一個人,不是麽?趕緊搖頭--真是變態!可是馬上又掉下來,摔的灰頭土臉,滿身傷痕。他想起傍晚時的情景,那種疼痛又重新在身體裏蔓延開來,無所不在,像是體內本身就存在的一種生命力,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沒有就此一蹶不振。蕭君就像鏡子裏的影像,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怎麽都夠不到,永遠也進不去。就算撞的頭破血流,到頭來才發現,影像也隨著阻礙的玻璃碎片一起消失了,只留下滿室的狼籍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