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忘川·戲江(第4/8頁)

在林中休息時,一只松雀落在花草間跳來跳去,他撲過去沒捉住摔了個跟頭,恍惚間看見她笑了一下,卻似是錯覺。

“仙女姐姐,你喜歡松雀嗎?”

她隨意撥弄一根野草:“不錯。”頓了頓,“像你。”

他驚喜地湊過去:“哪裏像?”

她漫不經心擡頭看他一眼:“嘰嘰喳喳。”

盡管一路行來他磨磨蹭蹭,故意拖行程拖得十分明顯,他們依舊在十日後來到百草谷。

沈長珩做出無辜又天真的表情,眼底的狡黠卻沒藏住:“仙女姐姐,你行走江湖需要很多靈丹妙藥,和我一起去百草谷住一段時間,可以拿到東方淳親手煉的丹藥。”

身後花草間驚起一群粉蝶,落日浮雲映遙峰,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答應他,只是那聲“好”出口,他的笑容在日暮沉景中猛然迸發出朝陽光彩。

東方淳已準備了清毒藥,見沈長珩果真帶了名白衣女子前來,問他:“這就是你念叨的仙女姐姐?”

沈長珩使勁點頭,朝他使眼色:怎麽樣,我的眼光不錯吧。東方淳撇撇嘴,作出一副家長模樣:“叫什麽名字啊?”

沈長珩偏頭看她,笑眯眯問:“仙女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呀?”

東方淳腳下一個趔趄,顫抖著指尖:“你你你,你竟然連別人名字都不知道。”

百草谷種了許多奇花異草,白紫紅黃大片大片開在霧色中,夏風十裏,將煙困柳,谷內弟子或有琴瑟和鳴,聲聲如訴。

她掐一朵艷色鳳仙,嗓音帶了時光蔓延千年的荒涼:“戲江。”

其實那一瞬她有些茫然,只因太久沒有人問過她的名字,久到說出“戲江”這兩個字,她甚至不覺得那就是自己。

東方淳給他制訂了一月的清毒計劃,沈長珩是百草谷的常客,閑暇時間便常帶戲江去看他眼中的美景。她雖一派冷淡模樣,但總會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看他眉飛色舞說那些好玩的事情,就像無波古井投下一枚石子,漣漪卻久久不散。

半月之後戲江向沈長珩辭別,他眼裏有落寞和不舍,卻沒有強留,只拿了許多上好丹藥給戲江,差點掏空了藥聖家底,神色鄭重告訴她:一定不要受傷,保護好自己。

離開那日細雨蒙蒙,沈長珩將一把青花傘交到戲江手裏,清俊面上擠出一絲笑意:“仙女姐姐,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你?”

戲江撐開傘,白繡鞋被雨水打濕了邊:“或許不會再見了。”

雨珠打在傘面有細微清響,她在雨幕中分花拂柳漸行漸遠,而沈長珩終於鼓起勇氣大喊:“戲江,你說你一直都是一個人,我給你一個家好不好?”

戲江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步伐卻沒停下,大雨傾盆,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第伍章

沒想到東方淳會在谷外攔戲江。他一向率性,和沈長珩在一起時像兩個長不大的少年,可此時他卻沉著又嚴肅,對她說:“你再留下來陪陪阿珩吧,他沒多少時日了。”

戲江露出疑惑神色。

東方淳注視著亭外低垂的紫薇花,嗓音沉沉:“想來你也知道阿珩的身份,論劍派掌門的獨子。”

戲江猛地擡眼,一貫冷清的模樣竟有幾分難以置信。他訝異她反應如此大,笑了笑:“原來竟不知,看來阿珩沒有喜歡錯人。其實那並不是什麽好身份,阿珩的祖母、他的母親,都沒有活過二十四歲,如今他唯一的姐姐,也於多年前患上家族病,大概熬不過今年冬天。”

戲江微微扶住亭柱,蒼白著嘴唇問他:“那是什麽病?”

“嗜睡症。隨著時間推移,他們會嗜睡,醒來的時間越來越少,直至死亡。阿珩的姐姐三年前已很少下床,我研究多年,依舊束手無策。”

“阿珩已經二十了,大概明年就會出現嗜睡的症狀,所以他才會獨自遊歷,他怕他再也沒有機會。”

他只想在還能走動的時間裏,踏遍山川,結交朋友,還有,不遺余力地愛一個人。

“醫不好嗎?”

“目前不能,以後誰說得準呢。師父過世前告訴阿珩的姐夫,古書上記載天香可以喚醒嗜睡之人,他姐夫花了幾年時間尋找所謂的天香,後來倒是帶回來了,卻毫無作用。”

突然一陣目眩,她踉蹌幾步差點摔倒,臉色慘白得幾乎沒有血色。東方淳沒想到這件事對戲江的打擊會這麽大,他看她一向冷淡,還以為不會動情,原來卻是如此情深嗎?

他伸手扶住戲江,有些感慨:“我同你說這些,只是希望阿珩走的時候不留遺恨。他那樣的性子,一定不會告訴你什麽。”

良久,她恢復往日漠然:“好。”

戲江的去而復返令沈長珩激動無比,用東方淳的話來說,百草谷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地方,沈長珩雖說過他想要走遍河川,但似乎只要有她在身邊,哪怕一輩子待在這裏也無所謂。但彼此都知道,所謂的一輩子,於他而言也不過三四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