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忘川·覃衣(第2/7頁)

她抹幹眼淚,鄭重地點頭:“值得的。”

深夜霧色迷蒙,如豆燈火投在六扇山水翠屏上,她伏在案上睡去,恍然中見白衣女子踏霧而來,白衣白裙上唯一的裝飾是裙擺點綴赤紅花瓣。

她溫柔而清晰的話語響在她耳邊:“你的心願,我可以幫你實現,拿著它,好好唱。”

覃衣從夢中醒來,窗外依舊是漆黑的夜,星光璀璨,月色投進來,看見地上躺著一面銅鏡,在銀光中折射迷幻的光彩。

“這是誰的東西,怎麽在我房間?”

她神色迷茫將銅鏡撿起來,光滑鏡面映出她清麗容顏,片刻,漾開漣漪。

第叁章

吟春樓新來了一位青衣,初次登台唱的便是世人從未聽過的曲目。唱的是那某朝某年,閨中女子受盡親人欺辱,嘗遍人情冷暖,後代妹出嫁於世人眼中的惡魔,孰料婚後夫君親和,夫妻舉案齊眉,羨煞旁人。娘家後悔不已,竟聯手陷害女子,最後女子被休,帶著恨意自盡於家門之前。

台上女子腰肢纖柔,一顰一笑皆是戲,一步一舞透靈巧,唱腔更是清秀靈敏。淡煙綠竹的簾幕緩緩落下,她青衣玉立,緋色眼妝艷麗得幾乎要滴下血來,襯得一雙桃花眼似妖似幻。

她退台後老板出來應付賓客才說,這出戲便是出自唱戲女子之手,她只唱自己寫的戲。戲詞婉轉,戲劇精彩,自似水死後,桐城再沒有出過如此多才多藝的青衣。

覃衣從後門出來,月寧已等在外面,將鬥篷給她披上才問:“姐姐方才唱得真好,竟不輸似水當年風姿,如此唱腔身段,真是姐姐無師自通嗎?”

她看著夜幕銀盤似的月亮,語氣淡淡:“渴望一件事久了,連老天都會幫你。”

月寧東瞧西看,有些擔憂:“這件事可千萬不能傳出去,讓爹知道定不認你的。”

她腳下一頓,月色將窈窕影子投在路邊簇簇花菱草中,眼角的水彩胭脂還未褪盡,生出幾分冷艷味道。

“不認便不認,斷了清凈。”

月寧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打量她:“姐,你怎會說出如此涼薄之言。”

她沒有回答,渾身透出一股子清冷之意,月寧跟在身後,突然覺得她這模樣像極了戲中那心性涼薄的女子。

桐城都在議論那晚如曇花驚艷一現的青衣,也有人認為是有心之人想踩著已逝的似水乘虛而入,眾說紛紜的結果便是覃衣再次登台時吟春樓爆滿。

六月的天落下大雨,打在青石路上濺起大朵晶瑩雨花。雨幕中青衣女子撐一把六十四骨淡色竹傘,疏麗妝容像素白天地間一朵艷色牡丹,是開到極致的美。

覃衣在五日後的大雨天再次登台,唱的依舊是新編曲目。夫君征戰沙場,女子望斷秋水,春去秋來卻收到夫君戰死沙場的消息,肝腸寸斷後重拾信心,踏遍黃沙千裏尋夫,最終在大漠中尋到一具纏著夫妻信物的白骨,一番痛哭後懷抱白骨自刎而死,生死相隨。

她踩著柔曼舞步,將戲中女子柔弱卻韌如蒲葦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特別是最後殉情那一幕,雙眼中透出對愛情的執著和夫君的貞烈,幾乎讓人覺得那把劍是真的要割下去了。

精彩絕倫的表演令眾人心服口服,那些想為似水打抱不平的人也偃了旗鼓。

薛夜就坐在二樓最醒目的位置,她挑眼看去,他俊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雙如寒潭清泉的眼睛直直看著她,似要將她看穿。

她在後台換了衣裙,尚未卸妝,薛夜便挑起門簾走進來。她透過銅鏡看著他,水彩濃重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那雙桃花眼溫柔得要淌出水來。

他走近她,嗓音聽不出喜怒:“你叫什麽名字?”

她微微攢起一個笑:“青衣。”

夜雨敲窗,他看著她,半晌,唇角露出莫名笑意:“許覃衣,我認得你的眼睛。”

她眼中閃過錯愕,沒想到這麽輕易便被他認出,一時有些無措,他卻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他湊近她,語氣一如既往明朗,卻帶著幽幽冷意。

“不要妄圖學她,許覃衣,你不是她。”

若是往常,她定然羞憤地轉身逃跑,此時卻露出溫柔笑意:“我沒有學她。唱戲不是學她,喜歡你,也不是學她。”

她深愛他三年,卻是第一次將愛意表現得如此明顯。薛夜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收回手,轉身走了。

我喜歡你,不懼怕任何東西。就像戲中女子,為愛踏上生死路,艱難險阻無需顧。

在月寧掩護下她回到家,褪下風華妝容,銅鏡倒映出白皙清麗的面容。她手指緩緩拂過這面莫名出現的銅鏡,原本光滑的鏡面竟像湖水一樣蕩漾開來,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畫面演繹著一名女子的平生過往,她聽見咿咿呀呀的嗓音,唱著鏡中女子的一生,待看完女子生平,她長袖一揮,踏著舞步低唱起來,唱得竟是鏡中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