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忘川·覃衣(第3/7頁)

這是一面能幫助她完成夙願的銅鏡。

自覃衣登吟春樓,薛夜沒有再買醉,她每次見他離座,總會以最快速度換衣卸妝,跟著他回家才放心離開。他其實發現了她,只是假裝沒看見,偶爾回頭看見月光拉長她單薄身影,執著而孤單,心中有莫名情緒。

她很快成為吟春樓第一名伶。今夜她唱了一出不顧世俗樊籠追求心愛之人的名門閨秀,薛夜仍舊坐在老位置,仰頭灌下一壺酒,搖搖晃晃起身離座。她換裝追出去,看見他腳步踉蹌,正扶著橋墩吐得厲害。

她將絲帕遞過去,他胡亂抹了兩下扔進河裏,擡頭醉眼朦朧:“許覃衣,你又跟著我做什麽。回去唱你的戲,你不是喜歡唱戲嗎?”

有過路人往這邊看,她面露緊張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小聲點……”

他打了個酒嗝,瞧了四周一眼,突然笑出聲:“怎麽?還怕別人知道你就是那個唱青衣的覃衣?也對,書香門第的小姐竟然做此營生,傳出去……”

話沒說完,她突然踮起腳一把將他抱住。這個驚世駭俗的舉動連薛夜都驚住,他像是突然酒醒,河風吹得他有些冷。

而她似乎比他更冷,整個身子,整個嗓音,都在發抖。

“我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喜歡聽,我便唱給你聽。你喜歡青衣,我便扮給你看。薛夜,你想要的,我都願意做。”

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如她大膽,如她愛得這般熱烈,如她能將情話講得這般溫柔。

他想起他從山賊手中救下她時她瑟瑟發抖的樣子,遇到他時會羞澀低下頭不敢說話的樣子,他醉酒後會默默送他回家的樣子,那樣持久而溫柔的愛,他從未感受過。

覃衣再次登台已是十日之後,眾人可謂是望眼欲穿總算將她盼來了,吟春樓再次爆滿。暮色煙霧中,她將眼角微擡,薛夜依舊在二樓老位置,手心一把折扇微微打著拍子。對上她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別開視線。

即將謝幕時,在桐城素有惡霸之名的公子跳出來,大吼道:“本少爺要聽《西廂記》!你給本少爺來一段!”

她方才剛唱完一段不屈權貴性格冷冽的烈女子,如今戲完,戲中那股烈性仍未褪去,冷笑道:“公子想聽《西廂記》,找別的姑娘去。青衣只唱自己寫的戲。”

惡霸當即不滿,跳上台便要擒她,她後退兩步,一片藍衣從眼前拂過,衣角掃過她下頜似春風拂過。

薛夜從二樓躍下,擋在她面前:“陳公子,聽戲圖個樂子,又何必強人所難。你若是嚇著青衣姑娘,她往後不再寫戲登台,那可是大家的損失了。”

台下人跟著起哄,礙於臉面陳公子只得悻悻離開。他回身看她:“沒事吧?”

她搖搖頭,目光沒有上次熾熱,透著坦然和淡淡冷冽,和方才戲中人的眼神一模一樣:“多謝薛公子出手相救。”

他皺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到後台,語氣不善:“在家好好當你的名門小姐不好嗎?你知不知道被外人知曉你身份是什麽後果!”

她取下鬢間珠花,語氣淡然:“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如果我唱青衣能讓你忘記似水,不再因她而心傷,不會再說出世上再無人能唱青衣的話。”她回過頭,一雙桃花眼如剪秋水,靜靜看著他,“薛夜,我願意唱一輩子。”

他曾認為再也不會遇到如似水般溫柔的女子,沒想到不僅遇到了,她還對他情根深種。他看著那雙眼睛,再也如法忽視裏面的深情愛意。

第肆章

覃衣在吟春樓唱了半年,風頭唱功無人能及。臘梅迎春,月夜飛雪之際,吟春樓舉辦了一場青衣賽,將評出桐城第一青衣,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比賽沒有懸念。

沒想到簾幕拉開,覃衣一襲緋色衣裙,妝容精致而妖艷,一雙勾人桃花眼流露萬般風情,水袖揮舞如一朵赤紅之花驟然綻放,美得奪人心魄。

她出乎意料唱了一出花旦。

唱的是身世孤苦的女子流落風塵,心性頑強不屈服命運,性格率真俘獲無數人心,她敢與江湖俠士把酒言歡,更能與朝堂官員笑議朝政。後敵國來犯,她召集風月場所的女子捐財縫衣,邊疆將士穿著這些風塵女子親手縫補的棉衣大敗敵國,得勝而歸。她卻因不願受世家惡霸強迫,投湖自盡,一代紅顏香消玉殞。

這出戲膽大而奔放,覃衣像是真正從風塵之地出來的女子,舉手投足皆是妖嬈,將戲中魅惑又不失率真的女子表演得出神入化,一出戲完眾人還沉浸在她的悲壯之舉中無法自拔。

她用她的實力證明,她擅青衣,更擅花旦,她仿佛天生就是唱戲的胚子,無人能及。

正在後台卸妝,月寧匆忙跑進來:“姐!薛公子在汾橋邊和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