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記得當時年少

回憶中最美的段落,必然包括你我雖不相識,但已有交集的時光。

莫靖言大學報道當天遭遇滑鐵盧。

她拿著宿舍分配通知單,站在新生和家長熙來攘往的學生公寓樓前,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怎麽進進出出的都是男生?

身邊的媽媽也疑惑:“難道你們學校按專業分配宿舍?最上面兩層是女生寢室?”

莫靖言知道她想起了表姐就讀的工科大學,男女生數量相差懸殊,於是只有一棟宿舍樓最上面兩層住著女生,在樓層入口處安裝了一道夜間落鎖的鐵門。表姐稱之為半監獄化管理,每次提起,她憤慨的表情都像是被關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

莫靖言可不想住在籠子裏。

她心中湧現的是另一個想法,於是扭過頭,探詢地看著爸爸。恰好莫爸也用了相似的目光看過來,和女兒一相對,他便悻悻地環顧左右,佯作無事。想來他此時不敢說出心中的懷疑,生怕換來妻子的河東獅吼。

“都怪你取的好名字!”

是的,父女二人想到一處了——這寢室,分錯了。

莫靖言出生時,按照家譜,同輩的孩子名字中間都要有一個“靖”字。她是女孩兒,本來也不必循這個規矩,然而母親懷胎十月中,父親一心期盼要一個兒子,名字早已取好。“靖言”二字寓意安靜,希望他以後言行謹慎,沉穩持重。女兒出生後,莫爸總覺得新取的名字哪一個都不如叫了幾個月的“莫靖言”順耳,於是便不再改動。

從小叫慣了並不覺得這名字有什麽不妥,只是親朋們在最初聽說的時候,偶爾會問:“是女開妍吧?”小學時新來的老師弄錯過一次,看著花名冊說出“我們這次找個男生回答問題,就莫靖言吧”這類讓小孩子們哈哈一笑的話來,不過這些倒也沒給她的童年帶來什麽困擾,反而常常被她自己當笑話提起,有些“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的得意。至於家人,媽媽叫爸爸老莫,喊她莫莫,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學也如此稱呼她。

只是莫爸偶爾會在她唧唧喳喳煲電話粥的時候無奈地搖頭,嘆息自己當初還是取錯了名字,連上姓氏——莫靖言,豈不就是不得安靜?

到了初中,開始博覽群書、翻爛種種言情小說的莫靖言對自己的名字略有微詞,想著其中如果有個雨,薇,萱之類的字眼就漂亮了,於是隨身攜帶新華字典和宋詞三百首,想要找些靈感,在高中入學時改一個名字。

堂兄莫靖則比她大四歲,在同校的高中部就讀,和莫靖言一同在食堂吃午飯時,他對堂妹這個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說名字是父母對孩子的希冀,怎麽能隨心改動。莫靖言說那些是爸爸對子虛烏有的兒子的希冀,和自己沒什麽關系。大哥便說她選的那些名字也太過矯情。兄妹二人唇槍舌劍,顧不得吃飯。

傅昭陽是莫靖則的好友,攔下爭執不休的二人,微笑道:“其實莫莫自己的名字就很好,我一直以為是這兩個字呢。”他拿出紙筆,寫了兩個飄逸的大字,婧顏。

莫靖言連忙翻字典:婧,美好。

真是美麗脫俗的好名字。她笑得燦爛,莫靖則在一旁低語:“莫……婧顏,那不就是不漂亮?”莫靖言佯作生氣要掀盤子,借機將堂兄飯盒裏的排骨劫掠一空。

莫靖則和傅昭陽考入同一所大學,本科畢業後莫靖則去了美國留學,傅昭陽留在本校讀研究生。莫靖言追隨堂兄的腳步報考了同一所大學,起初家人並不贊同,認為這所學校是以地質和能源專業見長,她更適合報考經貿類或者外語類的院校。莫靖則給堂妹吃了顆定心丸,他說:“我們學校其實是綜合性大學,比較有趣,人文社科專業也都不錯。再說,我這四年混得開,學校裏熟悉的老師和同學多,以後也能照應莫莫。”家人這才點頭放行。

事後莫靖則和小妹附耳低語:“我夠幫忙吧,不過可不只是幫你。”

莫靖言心有期盼,又羞於直抒胸臆,於是忸怩道:“那還幫了誰?”

莫靖則賣個關子,拍拍小妹的腦袋:“你先全力以赴高考吧!到了大學裏,肯定會有人好好照應你,我一百個放心!”

可是,說好了要照應自己的人呢?

媽媽叩開了樓長室的玻璃窗,大叔拿著宿舍分配單看了半晌,又掏出老花鏡戴上,仔仔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子,問道:“你是莫靖言?”

她點點頭。

“你的宿舍分錯了,這是男生樓啊!”大叔聲如洪鐘。莫爸急忙截住對話,開始詢問更正的手續。

中途難免被妻子碎碎的抱怨打斷:“都是這個‘靖’字,估計人家一看就想到郭靖了,對,還有托塔李天王李靖。”

莫爸試圖據理力爭:“那,莫莫喜歡的歌手,不還有個叫王靖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