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驚變(第2/13頁)

盡頭處,俏生生矗立一朵微微綻放的橙紅色五瓣木棉。

狸姬只是路過,一時好奇駐足觀望,本待轉身離去,聽得溫孤葦余叫破自己的名字,只得走上前來。

“這木棉樹就是那丫頭的本體?”

“知道我為什麽看不起細花流的精怪嗎?”溫孤葦余答非所問,“因為他們連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別人要他活他便活,不想要他活的話……”

話沒有說完,輕撫木棉花的手掌驀地攥緊,幾乎是毫無聲息地,那花便離了枝頭,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微微顫動。

再次攤開手掌時,先時飽滿豐潤的鮮花已是焦黑一片,風起,拂作了塵。

“我很樂意為溫孤公子盡綿薄之力。”狸姬似笑非笑,五指成爪,猛地當空虛抓。

勁風起,枝木折,一地落花。

對著滿目狼藉,溫孤葦余略略皺了皺眉,似乎對狸姬的做派頗為不滿。

“我還以為狸姬娘娘多少會有點憐香惜玉的心思……”

“憐香惜玉?”狸姬似乎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話,“我被阿武那個賤人斬斷手腳浸泡於酒甕中日日哀號之時,可沒有人跟我講什麽憐香惜玉。溫孤葦余,我沒空跟你廢話,到底要怎麽樣拿紅鸞的命換回《瀛洲圖》?”

“很簡單,不過不能像你這麽蠻幹……”溫孤葦余帶著些許譏誚的目光掃過面前中腰折斷的木棉樹,“難道你不知道,要毀掉一棵樹,最最緊要是毀掉它的根嗎?”

在一片異樣的寂靜之中,他的袖底爬出了一只黑褐色的長蟲,節狀的軀幹,緩慢地蠕動,行進之處留下一道慘綠色的印跡。它蜿蜒著繞過溫孤葦余的手腕,悄無聲息地墜落到地上,然後就如同被塵土吞沒的水珠一樣,消失在木棉樹下的泥土之中。

“狸姬娘娘可以出發了。”溫孤葦余解下腰囊間小巧的翠玉鈴鐺遞給狸姬,“去得晚了,紅鸞怕是挨不住這噬根之痛……記得,鈴鐺雙響,痛楚方可得止。若是展昭不願拿圖出來,這鈴鐺,也就不用響了。”

對於溫孤葦余打發自己來開封府的由頭,紅鸞沒有半點疑心。

“貓妖性情陰毒,恐怕受挫之下,會對開封府諸人不利。這兩日你不妨留在開封府,萬一出什麽事,也好及時策應。”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一貫討厭開封府的溫孤葦余態度來了如此大的一個轉彎,但是所有的疑惑,都被能夠見到展昭的喜悅所淹沒。

知道紅鸞的來意之後,公孫策也是滿心歡喜——有人來幫忙總是好事,於是張羅下去,吩咐人收拾客房。

問及展昭時,才知是巡街去了,入夜才可回來。

紅鸞心中便有些小小失望,想了一會兒又暗笑自己太過患得患失:展大人自然是有自己的事要忙的。

又看了一回小青花,小青花對紅鸞有些愛理不理——這也不能怪它,它滿眼滿心的《瀛洲圖》,自然不把旁人當一回事。

一時間好生無聊,這一日的時辰也過得分外慢些,好容易盼來日頭西沉,盼到掌燈,盼過晚膳,盼到公孫先生過來問了好幾回紅鸞姑娘是不是先回房歇息,才聽到門外傳來展昭的聲音。

紅鸞心中一喜,也顧不得細想是否妥當,忙起身迎了出去,險些帶翻手邊的茶盞。

身後,是公孫策略帶詫異的眼神,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紅鸞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麽,俄頃搖了搖頭,極輕地嘆了口氣。

一出門,才留意到不知什麽時候已下起雪來,極小極小的雪末子,簌簌打在衣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分外好聽。展昭正立在廊下,輕輕拍撣著肩上的雪末,屋內暈黃的燭光透窗灑在他的身上,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溫和的光華。聽見紅鸞的腳步聲,展昭微微側過頭來,烏黑剔透的眼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紅鸞猜想,他大概會開口叫她:“紅鸞姑娘。”

那樣平和的聲音、溫暖的笑容和熨帖人心的溫度,每次聽到展昭叫她的名字,紅鸞都會有恍惚的幸福和不真實感,似乎整個人都沉浸在寧謐如水的安靜祥和之中,整顆心踏實下來。

不像溫孤葦余,聲音不大,平和得沒有起伏,卻能將你拖拽到最冰冷的深水之中,四下掙紮著無法呼吸。

紅鸞忽然覺得有些眩暈,眼前的事物驀地便幻成了疊影,展昭的眉目也似乎蒙上了一層霧靄。她努力地甩甩頭,想將一切的不適都甩到腦後,腳下卻突地一空,身子軟軟地癱了下去。

滿心以為會摔得很慘,幸好沒有,她跌進一個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之中。

“紅鸞姑娘。”展昭低下頭,輕聲喚紅鸞的名字。

紅鸞茫然地睜大眼睛,眼底映入展昭關切的目光。

我沒事,紅鸞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想給展昭一個笑容。

刹那間,鉆心的痛楚排山倒海,整個胸腔如同被硬生生撕扯開,血肉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