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3頁)

昌東問她:“看過《西遊記》嗎?”

說著擡手指前方:“這就是流沙河。”

葉流西說:“遺址啊?水幹了?”

昌東搖頭:“這裏已經進羅布泊的東緣了,馬上要過百裏長的流沙帶,風大的時候,黃沙飄滾,像急流水。吳承恩寫《西遊記》,說流沙河是滔滔大河——他是沒來過這裏,來過了就知道,流沙河,其實真是流沙成河。”

晉代高僧法顯從這裏經過時,記述說“從敦煌沙河,行十七日……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昌東覺得,那些死人枯骨,都是渡不了河的遇難者。

他提醒葉流西:“待會前輪減壓,後輪放氣,起步就換档,如果覺得車身變沉,那就是有陷車危險,馬上降档,油門假松,緊接著再踩,聽明白了嗎?我怕你那車過不了河。”

葉流西消化了一會兒:“……咱們這一段能換車開嗎?”

為了把葉流西的車開出流沙帶,昌東真是出了滿手心的汗,這跟他設想不太一致:設想裏,她的車是累贅,越早癱瘓越好,剩兩輛越野上路,還方便調度。

但現在,她的車要是陷進沙河,損的就是他的面子了。

出了流沙帶,車換回來,沒撈到一聲謝,葉流西發自肺腑地說:“你的車真好開。”

是,我的車真好開,然後被你給開了。

接下來一個多小時的行程相對順利,戈壁灘上雜亂的車轍印都朝著一個方向——其克山口金礦區。

這裏有一些大礦,幾十噸重的卡車轟隆轟隆地來回運礦,也零星散落著幾個私人礦場,條件簡陋,支起敞風的大帳篷就算是標明位置,帳篷下頭架大鍋,用來做飯,煙火熏人,連過幾個,裏頭燒的都是同樣的胡蘿蔔羊油湯。

昌東帶他們繞到一家門口,帳篷口支了塊紙箱皮,上頭用紅漆寫“旅you接待”。

他下車敲開葉流西的車窗:“你們晚上就住這裏。”

“‘你們’?你呢?”

“我去鵝頭沙坡子。”

哦,理解。

“怎麽找你?”

“我帶一部衛星電話,有事就通話。”

“萬一電話不通,哪個方向能找到你?”

昌東指了個方向:“不刮風的話,可以認我車轍印,我的車是全地形大輪胎,胎紋好認。”

葉流西做了個“你請自便”的手勢。

這家“旅you接待”的接待能力,就像招牌一樣坦蕩。

飯食是饅頭和羊湯,羊湯太膻,臟沫都浮在湯面上,葉流西吃不下,自己拆了袋榨菜,又吃回老一套。

住宿是幹涸的河床空地,自己紮營,紮個帳篷五塊錢,車停過去也五塊錢。

簡直無本收利。

但居然真有生意,葉流西車開過去的時候,河床邊已經紮了四五個小帳篷,還拉了一面旗,寫著什麽開拓者俱樂部,進進出出的人都穿沖鋒衣,個個興奮莫名。

葉流西判斷應該大部分都是新手,新手才看什麽都新奇。

果然,一群人精力無窮,入夜之後在營地中央生了篝火,小音箱助陣,嘶啞著嗓子吼出內心的呐喊——

“我要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

葉流西本來打算早點睡覺,被吵得睡不著,皺著眉頭準備出去撒潑,隔著窗子一看,肥唐也在其中,笑得含情脈脈,左右都是適齡女子。

愛情的根苗真是茁壯,條件再艱苦都想發芽,葉流西想了想,還是算了。

好不容易捱到歌會散了,領隊又作妖,說:“來,大家往中間坐,我們捋一下接下來的路線,明天呢,我們會過野駱駝保護區、自流井、拜祭彭公……”

有人打斷他:“路線上不是還標了鵝頭沙坡子嗎?不去嗎?”

葉流西豎起耳朵。

“路線是老的,那個地方,現在我們已經不去了……”

又有人插嘴:“嗐,你不知道黑色山茶啊?死了十八個人呢,多晦氣!”

說話的居然是肥唐,真是孜孜不倦,以敗壞昌東為己任。

領隊解釋:“鵝頭沙坡子呢,出了黑色山茶那件事之後,已經廢掉了。”

聽到“黑色山茶”幾個字,有幾個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是不是刮大沙暴那個地方?

——好恐怖啊,聽說是近幾年沙漠探險死亡人數最多,那裏是不是特別險啊?

——那個領隊好過分啊,這不是害人嗎?他是不是想自殺,所以拉別人一起死啊?

領隊說:“險倒是不險,你們知道那為什麽叫鵝頭沙坡子嗎,這由來很少有人知道——因為那裏有個很醒目的沙丘,形狀像鵝頭,甚至鵝瘤都有,知道這說明了什麽嗎?”

那些人胡猜一氣,甚至有人答說“說明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葉流西嗤之以鼻:沙漠裏的沙丘如果能長期保持一個形狀,那只能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