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一晚,昌東沒有下地窖睡,葉流西讓肥唐把皮影戲箱送上去,順便把老簽三個人的鋪蓋卷也扔上去。

有時候,男人的心比女人軟,肥唐居然為難了一下,吭吭哧哧:“西姐,萬一人架子再來,這老弱婦孺的……”

葉流西看出來了,肥唐的壞心眼僅限於坑蒙拐騙,只要不流血不傷人,半個香港他都敢貪,但一旦動真格的,他就懵了。

丁柳圓瞪了眼,說:“老弱婦孺怎麽了,做了不要臉的事,活該得點報應。再說了,東哥不也在上面嗎?東哥能睡,他們不能?嬌貴給誰看呢?”

倒也是,再說下去顯得自己立場不正確,肥唐抱提著東西走了。

葉流西斜乜了丁柳一眼:“小柳兒說話挺中聽的啊。”

丁柳得了葉流西誇獎,心花怒放,她打小混場子、打群架,就喜歡行事狠辣不黏糯的人物,覺得給這樣的人當狗腿子也光榮。

既然被誇“說話中聽”,她就繼續說。

“單留那三個人在外頭,我還怕呢,萬一又搞出什麽事來——有東哥看著也挺好的,他們不敢亂來,我們也睡個好覺。”

她舒舒服服躺下去:“西姐,你既然累了,也早點休息。”

葉流西睡不著。

肥唐回來的時候跟她說,昌東沒跟他講話,拿出皮子就上手刻了——這程序不對,昌東之前跟她說過,皮子刻之前,最好燜一下,把皮子和熱毛巾一起送進塑料袋裏紮口,皮子被熱氣燜軟了,才方便下刀。

怎麽能拿出來就上手呢,尖刀對硬皮,一刀刀都是互相折磨,人也辛苦。

後半夜,地窖裏的呼吸聲沉緩勻長,葉流西翻身向外,看到身側空鋪位上,那個被她拽歪的蓋毯。

她把蓋毯拖過來,拿手指一下下戳,把歪出的地方一點點戳回去,又戳成形似方正的豆腐塊。

第二天,算是原地休整,是人就得吃飯,肥唐被派去管後勤,阿禾她們都歸他指使。

葉流西說:“我管你是打是罵,總之到點飯就得端上來。”

又吩咐所有人不許打擾昌東:“就當他不存在好了,飯照送,吃不吃隨他,他講話就跟他說,他不講你們就別唧歪。”

丁柳問她:“為什麽啊?”

葉流西嫣然一笑:“我就不說,急死你。”

這話也就只能暫時敷衍,誰也不是傻子,昌東給孔央起了墳,人又大反常態,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吃飯時,肥唐跟丁柳湊在一起嘀咕,兩人昨晚合作得好,丁柳打翻一個,肥唐就過去砸趴一個,戰鬥情誼迅速拉近雙方關系。

丁柳:“聽說別的人架子都燒了,只這個單獨燒的,燒了之後還有墳,為什麽?就因為她是個女的?”

肥唐說:“我也不知道,昨天肯定還出了別的事,不然我東哥不會那樣。”

……

高深坐在邊上,悶頭喝著米粥,偶爾看一眼肥唐,他不嫉妒,就是羨慕:明明起初,他跟小柳兒最熟,可現在,她對誰都一團親熱,只他像個外人。

葉流西沒去看昌東,她知道他就在半塌的一間偏房裏,沉默地刻皮影,但她不去看,看了也做不了什麽,她覺得自己天生不會說安慰的話。

她提著刀,帶了瓶礦泉水,把老簽叫出院子,一路走,走到沙棗樹下,然後坐倒。

樹下有塊半突的石頭,葉流西擰開礦泉水,往石面上倒了點,開始磨刀。

老簽面色慘白,雙腿如抖篩,看婆娑大樹,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血濺當場。

葉流西磨到中途,說:“坐吧,我昨天跟人架子打架,渾身酸疼,今天很累……看得出來我累嗎?”

老簽不知道該怎麽答。

“我一累,就不喜歡說話,但又特別喜歡聽別人講話,這樣,咱們來玩個遊戲,你說,我聽。我只問一句,你就要把相關的都說出來,不要讓我再提問,我問一次,你就減一分。”

老簽瞥了眼刀刃,後頸掠過一線涼意:減分減得多了會怎樣?腦袋跟身子分家嗎?

“別慌,問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但同一件事,不同人說出來,味道不一樣……這人架子,是單這裏有呢,還是哪都有?”

老簽馬上答:“單這裏有!”

葉流西擡了下眼皮。

老簽醒悟:她說了“不喜歡說話”,那就表示,他要多多地講,事無巨細,講得越多,才越合她心意。

他急急開口:“因為眼冢只在這一帶出沒,這一帶的雅丹跟別處都不一樣,是白撲撲的顏色,鹽分多,眼冢喜歡舔這個味道……”

葉流西心裏一動。

這也就是說,關內的地形地貌,跟關外是相似的。

難怪這麽快遭遇孔央,那張照片,昌東只看一眼,就認出是在白龍堆,這判斷是沒錯的——唯一的失誤在於,照片上的白龍堆,並非存在於現實世界,還需要過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