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野草長勢洶湧,床板起伏不定,已經聽到有草尖鉆裂床板的裂聲了,昌東扶著葉流西起來,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脫口說了句:“我的刀!”

剛被拖下去的時候,刀沒拿住,落在床沿邊了。

說完就後悔了:“算了,不要了。”

昌東問她:“落在哪?”

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變起突然,還不知道出去了會遭遇什麽——兇險的時候,武器是用來保命的,不是可有可無的物件。

葉流西指了個位置:“就那。”

昌東兩手攥住她腰,幾乎是把她推拋到丁柳那張床上:“你先走。”

葉流西猶豫了一下,但她慣不喜歡在危急關頭磨嘰,就勢攀上窗邊,急回頭看了一眼,昌東迅速抽起床單,在手臂上甩裹了一道,俯身探向床下。

丁柳在房頂接應她,葉流西沒要她拉。

她有點心疼丁柳:人也真是被境遇逼的,才動完手術,第三天,屋裏有點風都怕吹著了,現在卻要爬窗上房。

葉流西手扒住房沿,翻身躍上。

站直身子,第一眼看見城內。

月華如水,長草洶洶,蠕動抽長,卷襲全城,不只這幾間房,簡直滅頂之災。

房沿處又有聲響,回頭看,是昌東緊跟著上來了,翻上的刹那,手一擡,順勢拋刀給她。

葉流西抄手撈住,視線落回院內,不遠處的那一間,高深已經上房了,正往上拉肥唐,而稍低一點的地方,不住撲騰的那是……

葉流西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忍不住,噗地笑了。

那是鎮山河,難怪那聲響聽起來總像被人撲捉:鎮山河是被拴在門邊的,草往上長,它就拼命往上飛,唯恐被草纏裹下去,而繩子長度有限,上不上下不下,以至於它只能不停扇動翅膀,以求保持在某個高度的永動。

對於一只雞來說,真的挺艱難的。

好在高深那頭很快也發現了,他抓住肥唐腳踝,小心地把肥唐一點點往下放,去接應鎮山河。

就在這個時候,房子似乎動了一下,丁柳尖叫一聲,手腳並用著往屋頂中心躲。

葉流西頭皮發麻,這草簡直如同無數觸須,想把夯土的房子鉆透拽塌,應該也用不了多久。

昌東沉聲說:“我得去開車,讓這草一直長下去,整個城都會被埋掉,到時候我們就別想出去了。”

他目測了一下幾間房頂和車子的距離,深吸一口氣,葉流西退開兩步,目送他驟然發力,疾沖出去,到房沿時去勢不減,半空身子卷翻,滾落在幾米外另一間房的房頂,余勢盡處,單手攀住房沿,身子急速甩落,分毫不差,正竄進車子那扇被巨蠍沖破的車窗裏。

俄頃引擎聲響,車燈大開,葉流西以手遮眼,依稀看到車旁荒草瞬間纏住車胎。

好在越野車的馬力驚人,車身一動,真是摧枯拉朽一樣暢快,昌東沉住氣,車子猛打一個甩轉,肥唐眼見車身如同巨鏟,把那一片荒草掃平,心裏痛快極了:“東哥,再來!搞死他們……我操。”

話到一半,被碾平的荒草重又立起,真他媽至軟至狠,至柔至韌。

看來只能抓緊時間撤了,昌東又打一個甩尾,車身抵近高深那邊,肥唐還沒反應過來,高深已經跳上了車頂,回頭吼他:“跳啊!”

這個……好像有點遠,肥唐腿止不住抖,正想說什麽,耳邊忽然撲騰聲起,鎮山河以飛蛾撲火般的決絕,向著車頂直撲而去。

媽的,這小畜生,人家是讓我跳,又沒讓你跳!

果然有競爭才有壓力,做人絕不能輸給一只雞,肥唐心一橫,下餃子一樣跳撲下去……

還沒站定車子就開了,肥唐差點跌滾下去,好在眼疾手快拽住了行李架,到了葉流西那邊,房頂已經半塌,反而方便——她拽著丁柳,滑滑梯一樣下來,恰落在車頂。

車子馬不停蹄,向著外間直沖而去。

葉流西第一個翻身進車,和高深合力把丁柳先接進去,肥唐沒那待遇,被高深塞麻袋一樣塞進車窗,不過他還是很滿足——畢竟鎮山河連進車的資格都沒有,還在車頂吹冷風呢。

一切全憑雞爪,抓不住行李架,也就一別天涯了。

車進街道,觸目驚心,荒草幾乎長到了人的胸口,要不是昌東的車改裝過,車身整體提高,現在估計視物都有困難。

昌東說:“還是老規矩,我只負責開車,路上任何狀況,你們料理。”

話音剛落,肥唐忽然大叫:“看!”

車燈映照處,街邊有一扇門半開,門口有個人,姿態扭曲,搖搖卻不墜,和地面呈30度角左右,像斜插進地裏的一根木棍——全身裹滿荒草,像個稻草人。

葉流西說:“這人應該是被驚醒或者沒睡著的……但還是沒逃出來。”

大部分人,可能睡在床上,無知無覺,就已經被纏裹進重重荒草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