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3頁)

想起在那旗鎮,深夜,打著呵欠,開著車,一家家旅館地繞,接上那些夜歸的女人,那是最矛盾的一群人,羨慕她不用下水,卻又忌恨她站在岸上,離性很近,沒日夜地抱怨,離愛最遠,卻談得最多。

她們大多數住在城郊的那片低矮平房裏,從鎮上過去,要經過一條長長的田埂,地不平,車子總在顛簸,車窗上,豎立著的玉米秸稈影子連綿不絕,像海浪起伏。

那些女人橫七豎八歪坐車上,捏腿捶腰,七嘴八舌。

——“要不是為了錢,老娘才不受這罪。”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那麽點錢,把人往死裏折騰。”

——“哎,我昨天看片,裏頭說你遇到相愛的人的幾率,只有幾十萬分之一來著……跟喜歡的人做,應該就不一樣了……”

又說她:“流西,你以後找男人,要擦亮眼,有些人,人前人後,差大了去了。”

葉流西剝了塊口香糖進嘴裏嚼,然後說:“我對愛來愛去這種事,沒什麽興趣。”

……

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幸運。

因愛而性,全情投入,本就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純粹快樂,有時難免疼痛,但跟摟緊他、被他索取時的充實感相比,又覺得不值一提。

情到烈處,皮膚肉骨都成了阻礙,不知道怎麽樣才能離他更近,一時恨不得自己能融化,一時又覺得身體都快被他揉碎了,恍惚中出現幻覺:身周的一切都在扭曲、縮小、折疊,飄成沒有份量的微塵;與之相反的,是身體每一處的感覺都在無限放大,皮膚的輕蹭是山崩地裂,發絲的拂掃都成狂風卷襲。

身體的深處,如同接連爆炸,沖擊波一波剛起,一波又至,又像圈圈不絕的漣漪,將身體寸寸籠入,指尖、發梢,每一處微小都被波及,無所不至。

巔峰的那一刻,像全速駛到至高點時的過山車突然脫軌,葉流西的腦子一片空白,這空白無限延伸,世界茫茫湯湯一片寂寞,只剩了她和他。

有幾秒鐘的時間,她徹底沒了意識。

再然後,慢慢有了後續。

整個世界都溫柔綿軟,人像沉在暖融的水裏將浮而未浮,又像躺在明亮灼熱的太陽下慢慢融化,一顆顆水珠凝成,從皮膚上悄然滑落,她能清晰感覺到每一道滑痕帶下的溫潤和薄癢。

不想思考,不想前進,甘願沉淪,只想回味。

過了很久,身體才從抑制不住的顫栗中恢復,世界從層疊裏次第展開,歸於立體,慢慢真實。

眼睛終於能看到東西,空氣微涼,床單濡濕,手指輕蜷間,無意中觸到床邊隨扔的書頁——那是黃金礦山的圖冊還是雜志的頁緣?不知道,久遠地像上個世紀的事了。

葉流西的聲音沙啞軟膩到不像是自己的:“昌東,你早就惦記上我了吧?”

昌東笑了一下,他欠起身子,兩手從兩邊各自捉住她手腕,拉至她頭頂,然後墊疊到她腦後。

這姿勢像束手投降,好不自在,但她沒力氣去掙。

昌東低頭吻她眼眉,舌尖蹭掃她睫尖:“是。”

葉流西癢得睜不開眼,手動了動,好想抽他。

媽的,他答“是”。

她還一直以為是自己惦記他,她一路不甘,半威脅半恐嚇,把他收了之後,還小心翼翼守著護著……

葉流西說:“你個……混蛋。”

昌東回答:“是,我就是欺負你了,你能怎麽樣?”

葉流西真是咬牙都沒勁了。

她看人的眼光,有時也真是一言難盡,初次見到昌東時,怎麽會覺得他老實呢?

從沒想到有一天,無賴嘴臉、流氓行徑這種字眼,也能安插到他頭上。

葉流西說:“我今天沒力氣了,你等著,下次我會治你。”

昌東湊近她耳邊:“下次是你來治我,還是送自己來被我治?”

葉流西差點急了,昌東大笑著躺下來,伸手把她抱伏到自己身上,低聲說了句:“這樣你會舒服點。”

他就是有那個本事,讓她瞬間沒脾氣。

是舒服很多,他身體溫暖,胸膛寬厚,伏上去聽他心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讓人覺得全世界都安詳。

昌東環住她軟滑腰身,又伸出手指慢慢勾繞她頭發,初見她時,她頭發只到肩側,現在又長了些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流西睡著了,沒了爪牙的小豹子,精疲力盡時,真是比小奶貓還要溫順。

昌東一直沒睡,懷裏溫軟美好,這感覺真實到讓他有點害怕,總覺得一覺醒來,就會發現關內關外,其實大夢一場。

和葉流西在一起,他常有一種看不到明天的感覺。

哪怕兩情相悅,抵死纏綿,都讓他覺得只是眼前煙花,酣時盛宴,易冷易散,轉瞬天涯。

他從來沒法計劃跟她的未來,就如同他計劃不到她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