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進哈密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滿街飄著果香。

路過瓜果档,昌東停車,要了個青麻皮,多提了個要求:“能幫我一切兩半嗎?”

攤主表示沒問題,隨手拈了把普通菜刀出來,刀口對準瓜背,一手壓柄,一手摁刀背,咬牙鼓腮,拼命那麽一使勁兒——

嘩啦一聲,瓜借著破勁往兩邊裂開,破口不齊整,金黃的瓤上淌蜜汁。

攤主笑呵呵把瓜裝袋,一手遞進車窗,一手接錢,說:“這瓜沒說的,包甜。”

昌東建議他:“你可以專門備一把長柄直口的西瓜刀,比菜刀方便。”

攤主搖頭,晃手腕給他看:“那個要腕勁兒大,我使那種刀手酸。”

昌東笑,葉流西每次拿刀破瓜,切豆腐一樣輕松,那麽細的手腕,從來沒聽她嚷嚷過手酸。

大概天生適合吃這行飯。

他把車子開進一個老舊的小區。

這兩年,當地的高樓越建越多,房子越造越好,應合了“人往高處走”那句話,老小區的人逐漸搬離,空出的房子要麽出售,要麽出租,這小區不大,在售的七八套,待租的更多——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小區裏都不見幾個人。

昌東喜歡這裏清靜,就把房子租在了這裏,只是總要跑線,在外比回家多,睡車裏比睡床多。

停好車,他拎著瓜上樓,聲控燈不靈了,得重重跺腳或大聲咳嗽才見亮,昌東習慣了在黑暗中數著台階上樓,一路數到四樓。

然後皺眉。

401門口,蹲著肥唐和丁柳,腳邊都放行李包,兩人合捧一個Ipad,耳機線合用,眼睛盯著屏幕,目不轉睛,嘴巴也沒閑著:肥唐手邊有一袋開包的薯片,丁柳懷裏抱一桶爆米花。

昌東說:“哎。”

兩人幾乎同時擡頭,然後趕緊關機收線,拍屁股起身,給昌東讓地方。

昌東看丁柳:“沒錢去電影院嗎?那也不能在我門口造啊。”

丁柳說:“誰看電影了,我們看的是文化片。”

長了張疏遠文化的臉,還看起文化片來了,昌東將信將疑,丁柳不服氣,把播放列表翻給他看,還真的,看的是紀錄片,《河西走廊》。

昌東拿鑰匙開門:“幹什麽來了?”

門一開,好幾天沒住人的悶味兒撲面而來,丁柳行李一擱,麻溜地去開窗透氣,肥唐則拎著哈密瓜直奔廚房,一通忙活之後,捧著大果碟出來了,哈密瓜都已經切成了小塊,上頭還貼心地插上了果簽。

屋裏地方小,客廳飯廳擠在一處,靠墻放了張小桌子,三人圍著坐,立時就局促了。

昌東示意了一下兩人的行李包:“什麽意思啊?七爺那住不下你們?”

丁柳不吭聲,只是從桌底下踢了肥唐一腳:兩人事先猜過石頭剪刀布,輸的那個開口。

肥唐清清嗓子:“不是,東哥,我和小柳兒算了算日子,也就還有十來天了。”

昌東不動聲色:“十來天怎麽了?”

肥唐耷拉著腦袋:“這麽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誰也不知道關內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白龍堆我們三天兩頭地去,什麽辦法都想了,連那個神棍,都請了他的朋友來幫忙,結果呢?”

結果呢?

沒結果。

神棍是柳七聯系的,那時候,整隊人失蹤,柳七急著找丁柳,自然也問到神棍那裏,神棍回答說:“他們是聯系過我啊,我讓他們別去啊,怎麽著,去啦?還失蹤了?”

與柳七的焦灼相反,神棍大為興奮,打聽了白龍堆營地的情況之後,指點柳七:“柳柳兒,這件事背後大有文章啊,我跟你說,有些失蹤,它不叫失蹤……哎呀跟你說不清楚,總之,營地那些車和物資什麽的,你別忙著拖回來,他們指不定哪天就出現了,還要用的。還有,他們一出現,你記得通知我啊,我要采訪他們。”

就因為聽了神棍的話,柳七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孟今古施加壓力:“去搜!這周找不著,下周再去,我不說停,你不能先撂攤子。”

所以,昌東在醫院醒轉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並不是什麽養眼的護士小妹妹,而是風塵仆仆趕到的神棍。

一改在QQ和手機通話裏的高冷,笑得牙花子都出來了,一頭卷發,戴一副黑框眼鏡,其中一根眼鏡腿兒還折了,拿白線繞綁起來的,行李包是個無紡布的大布袋,正面印“比麗江更休閑,比大理更愜意”,反面印“歡迎你到古城來”。

可你說他窮吧,並不,用的是蘋果手機,錢包還是LV的。

神棍向昌東打聽玉門關。

昌東起初不想說,他一向不喜歡把秘密到處張揚,但神棍確實該例外——進白龍堆時,到底是分享過他的信息的。

他讓神棍簽保證書,絕不把這事瞎嚷嚷,神棍拍胸脯保證:“小東東,你放心,我這人說話可算話了,我說為了解放不吃雞,就真的再也沒吃過肯德基了——每次去,都只是聞聞炸雞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