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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逃避我的目光,不時用一種醫生的專注看著她自己的下身,我從她的眼神裏明白,她在傾聽自己的聲音,她要獨自一人體驗一生中這第一次,也是僅此一次的經歷。為了結束我正在做的事情,為了能夠從這艱難的旅途中輕松地走出來,我也應該自私地想想自己的樂趣。因此,憑著我們的本能我倆都發現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為了更深切地感受將讓我們彼此依賴的樂趣,我們應該各自去體驗。於是我們開始一邊用力、無情,甚至是貪婪地摟著對方,一邊完全為了自己的樂趣使用著對方的身體。在芙頌摟著我後背的十指上,我感到了一種類似對於死亡的恐懼,就像那個近視和無辜的女孩學遊泳時,在認為自己快要淹死的瞬間,使出全身力氣去摟抱趕來營救的父親那樣。十天後,當她閉著眼睛摟著我時,我問她腦子裏出現了什麽畫面,她說:“我看見了一大片向日葵。”

在以後的那些日子裏,也將一直用快樂的叫罵聲來陪伴我們做愛的孩子們,那天,在我們第一次做愛時,仍然在哈伊雷廷帕夏的破舊宅邸的花園裏喊著、罵著踢球。在孩子們的叫喊聲戛然而止的那一刻,除了芙頌的幾聲害羞的叫聲,我假裝投入地發出的一兩聲幸福的呻吟外,整個房間沉浸在一種異常的寂靜中。遠處傳來尼相塔什廣場上警察的哨聲、汽車的喇叭聲和錘子敲擊釘子的聲音。一個孩子在踢一個空罐頭,一只海燕在鳴叫,一個茶杯打碎了,楓樹葉在若有若無的風中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就在這樣的寂靜中,我們互相摟著躺在床上,就像要習慣染上血跡的床單、脫在一邊的衣服和我們赤裸的身體那樣,我倆都想忘記原始社會的那些宗教儀式,人類學家願意為之分類的那些令人羞恥的細節。芙頌無聲地哭了一會兒。她也不聽我說的那些安慰話。她說,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接著又哭了一陣,隨後就不出聲了。

因為多年後自己的人生經歷,因此我一點也不想鄙視那些試圖用展出他們從國外帶回的鍋碗瓢盆、物件和工具的方式,給他們和我們的人生賦予意義的人們。但是考慮到人們對於“第一次做愛”的痕跡和物品將會給予的過多關注,可能會阻礙理解我和芙頌之間的深切愛憐和感激之情,因此,我在這裏展出那天在芙頌的包裏一直未被拿出來,但精心疊好的這塊小花手帕,以展示當我們無聲地摟著對方躺在床上時,我十八歲的情人對我三十歲肌膚的細致愛撫。讓這個芙頌後來抽煙時在桌上找到並把玩過的我母親的水晶墨水瓶,來代表我們之間那種細膩和脆弱的憐愛。還有這根當時很時髦的男士寬皮帶,因為那天我系上它時感到了一種男人的驕傲,因此它導致我產生了一種罪惡感,就讓它來告訴讀者,離開那種從天堂裏出來的赤裸狀態重新穿上衣服,甚至僅僅看一眼那個原來的肮臟世界,對於我倆來說都是何等的艱難!

臨走前,我對芙頌說,如果想上大學,那麽在最後的這一個半月時間裏她必須非常用功。

她笑著問道:“難道你害怕我會做一輩子售貨員嗎?”

“當然不是……但是我想在考試前輔導你。我們可以在這裏學習。你們在看些什麽書?是現代數學,還是古典數學?”

“高中我們學了古典數學。但是補習學校裏兩個都上。因為試卷上兩個都有。兩種都讓我頭疼。”

我和芙頌說好明天在這裏補習數學。她一走,我就去了尼相塔什的一家書店,買了高中和補習學校用的數學書。在辦公室抽著煙稍微翻了一下書後,我明白自己真的可以幫她。可以輔導她的幻想立刻緩減了那天我感到的精神壓力,剩下的就是一種極端的幸福和一種奇特的驕傲。我感到幸福在我的脖子、鼻子和肌膚裏就像是一種刺痛,而無法隱藏的驕傲就像是一種快樂。一方面我在不斷地想著自己將會和芙頌一直在邁哈邁特公寓樓裏幽會做愛,另一方面我也意識到,只有把它看成我人生中的一件尋常事,我才能做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