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貝爾琪絲的故事(第2/3頁)

我把車從車庫裏開了出來,沿著鵝卵石路面一路前行時,我打開收音機,用手指在方向盤上和著歌聲打節拍,一小時後我經過海峽大橋來到了阿納多盧希薩爾。茜貝爾一聽到汽車喇叭聲就從別墅裏跑了出來。路上我告訴她,前天在埃姆拉克大街上出車禍死去的女人是紮伊姆以前的情人(茜貝爾笑著說:“是那個您值得擁有一切的紮伊姆嗎?”),接著我開始給她講那個女人的故事。

“女人名叫貝爾琪絲。比我大幾歲,大概是三十二三歲。是個窮人家的姑娘。進入上流社會後,她的那些敵人為了羞辱她,就說她母親是個包頭巾的女人。這女孩在20世紀50年代末上高中時,在5月19日9儀式上認識了一個同齡男孩,他們倆一見鐘情。男孩是那時伊斯坦布爾首富之一的船主卡普坦奧烏拉爾的小兒子法利斯。像從土耳其電影裏出來的這個窮女孩和富男孩的愛情持續了很多年。也許因為他們的愛情太強烈,也許是因為他們太沒腦子,這對高中戀人不僅在婚前做了愛,還讓周圍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當然結婚是他們最合適的選擇,但是男孩的家庭認為,窮女孩是為了得到他們的兒子才‘走到最後’的,而且這事眾所周知,因此他們堅決反對這門婚事。男孩也不具備挑戰家庭、堅持和女孩結婚的能力和金錢。於是,作為一種解決方式,男孩的家庭出錢把他們送去了歐洲。三年後男孩在巴黎,不知道是因為吸毒,還是因為絕望客死他鄉。貝爾琪絲,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像人們通常選擇的那樣和一個法國人私奔徹底忘記土耳其,而是回到了伊斯坦布爾,開始了一種讓所有上流社會女人羨慕不已的豐富多彩的愛情生活。她的第二個情人是狗熊·薩比赫……離開他之後,她和德米爾巴拉爾他們家被情所傷的大兒子好了一陣。她之後的情人是熱夫科,因為熱夫科也是一個為情所傷的人,因此有段時間上流社會的男人們會笑著叫她‘安慰天使’,並幻想著和她調情。除了丈夫沒和其他男人上過床,或是最多在隱秘和羞愧中找到一個臨時情人,但又因為恐懼而無法完全盡興的所有已婚和富有的女人,對光明正大地和所有受歡迎的單身男人經歷過愛情、我認為她還有許多已婚和秘密情人的貝爾琪絲嫉妒萬分,都想用一勺水把她淹死。可以說因為貝爾琪絲紅顏已老,也因為她不再有足夠的錢來打扮自己,所以那個日子也不遠了。車禍對於這樣一個女人來說是一種解脫。”

茜貝爾說:“我很詫異,那麽多男人裏面竟然沒一個和她結婚的。也就是說,沒一個人愛到要和她結婚的程度。”

“其實男人們會瘋狂愛上像她那樣的女人。但結婚是另外一碼事。如果她和卡普坦奧烏拉爾的兒子法利斯沒上床就立刻結婚,那麽她家的貧窮也會被很快忘記。或者如果貝爾琪絲出生在一個非常富有的家庭,那麽即使結婚時她不是處女也不會成為問題。因為她沒能去做人人都會的這些事情,也因為她有豐富的愛情經歷,所以上流社會的女人們多年來一直叫她‘安慰婊子’。因為年輕時不顧一切地投入了出現在面前的第一份愛情,不顧一切地將自己交給了情人,也許我們應該對貝爾琪絲表示敬意。”

茜貝爾問:“你敬重她嗎?”

“不,我會覺得她討厭。”

現在我想不起來是以什麽名義舉辦的聚會,是在蘇阿迪耶海邊一個人家的水泥碼頭上舉行的。那天去了六七十人,大家手拿酒杯輕聲交談著,彼此都在看有誰來了。我覺得大多數女人不滿意她們所穿裙子的長度,絕大多數穿短裙的女人因為她們的小腿不是短就是粗而不安。因此第一眼看上去她們個個都像笨拙的陪酒女郎。碼頭邊停靠劃艇的地方,有一處下水道正在往海裏排廢水,臭氣在人群裏因為戴著白手套的招待員不停穿梭而顯得愈發濃重。

一個新近從美國回來開了診所的“心理醫生”,一認識就給了我他新印的名片,在一個中年女人的一再追問下,他對聚攏在自己周圍的人群描述了愛情的定義:一個人盡管有別的機會,但拒絕這些機會只想不斷地和同一個人做愛,那麽這種讓人感覺幸福的情感就叫做“愛情”。談完愛情,一位母親讓我認識了她十八歲的漂亮女兒,隨後,我和這位母親討論了除了不斷因為政治原因而被“抵制”的土耳其大學,還可以讓她女兒去哪裏讀書。這個話題是由刊登在今天報紙上的一條新聞引起的,新聞上說,為了防止高考試卷被盜,印考卷的工人們開始了一段長期的監禁生活。

過了很久,個子高高、長著長下巴和漂亮眼睛的英俊紮伊姆和幾乎和他一樣高和苗條的德國模特英格出現在了碼頭上。讓人們內心感到刺痛的不僅是對他們漂亮外表的嫉妒,更多的是擁有藍眼睛、細長雙腿、雪白肌膚、金色長發的英格,用她的外表無情地告訴那些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歐洲人,把頭發染成金色、拔掉眉毛、挨個逛精品店選購衣服的伊斯坦布爾上流社會的女人,很可惜,膚色和人種特征也是一個無法輕易彌補的重要缺陷。而我不僅是因為她的北方血統,更多的是像一個老朋友那樣,覺得她的臉蛋、笑容和嘴唇很熟悉。我喜歡每天早上在報紙的廣告上、走路上班時在哈爾比耶一棟公寓樓的側墻上和英格相遇。英格的周圍又一下聚攏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