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空房子

8月底,也就是在白鶴成群結隊地從海峽、蘇阿迪耶的別墅、王子群島的上空經過歐洲飛向東南和非洲的那些日子裏,應朋友們的強烈要求,我們決定像往年那樣,在父母從別墅回來之前,在我們泰什維奇耶的家裏搞一次夏末聚會。在茜貝爾興致勃勃地去買東西、變換桌子的位置、把夏天放上樟腦丸卷起的地毯重新鋪上地板時,我沒回家去幫她,而是又往芙頌他們家打了電話。因為連著幾天鈴聲響很久都沒人接電話,因此我很不安。這次,當我聽到電話停機特有的間斷聲響時,腹部的疼痛瞬間捕獲了我的整個身體和頭腦。

十二分鐘後,我走進了一段時間以來我成功遠離的橙色街道,在中午的烈日下,我像個影子那樣向位於庫於魯·鮑斯坦街上的芙頌他們家走去。當我從遠處朝他們家的窗戶望去時,我發現窗簾沒有了。我敲門,沒人來開門。我拍門,用拳頭砸門,依然沒人來開門。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誰啊?”年老的看門女人從地下室黑暗的房子裏叫道。“啊,他們啊,三號的人家,他們搬走了。”

我編了一個謊話,說自己“想租房子”。我往那女人的手裏塞了二十裏拉,讓她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我的真主!悲涼寂寞的空房間,破損的廚房,掉落的瓷磚,我那失蹤的情人在裏面洗了一輩子澡的破舊浴缸,讓她害怕的熱水器,釘在墻上的釘子,曾經掛在那裏的鏡子和畫框二十年來留下的痕跡,所有這些讓我如何來形容?我帶著愛戀把芙頌留在這些房間裏的氣味,她的影子,使她成為芙頌,讓她在其中度過了整個一生的這個家的布局、墻壁和剝落的墻皮一一鐫刻在了腦海裏。一面墻上貼著墻紙,我從邊上撕下一大塊帶在了身邊。有個小房間我認為是芙頌的,我把那個房間的門把手也裝進了口袋,因為這個門把手她摸了十八年。當我觸碰到抽水馬桶鏈條上面的陶瓷圓頭時,它掉落在了我的手裏。

在一堆被扔在角落裏的廢紙、垃圾裏,我找到了芙頌的一個洋娃娃的胳膊,一個大雲母彈球,她的幾個發卡,我把它們也扔進了口袋。想到獨自一人時可以從它們那裏得到一些安慰,我感覺輕松了許多,我問看門女人為什麽他們住了那麽多年後會搬走。她說他們為了房租已經和房東吵了很多年。我說:“難道在其他街區房租會更低嗎?”我還說,錢越來越不值錢,物價越來越高了。“他們搬到哪裏去了?”看門女人說:“不知道。他們怨恨我們,怨恨房東就走掉了。二十年後他們和房東的關系破裂了。”內心的絕望幾乎要讓我窒息。

我明白,我心裏一直希望有一天來這裏,敲他們的房門,隨後哀求著走進去見到芙頌。而現在這最後的希望和與她重見的幻想也被剝奪了,我將很難承受這個事實。

十八分鐘後,我躺到了邁哈邁特公寓樓裏我們的床上,我試圖用從空房子裏拿來的物件減輕自己的痛苦。我拿著這些芙頌曾經觸摸過、使她成為芙頌的東西,撫摸、欣賞它們,讓它們接觸到我的脖子、肩膀、袒露的胸膛和肚子,這些物件把沉澱在其中的許多記憶,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釋放到了我的靈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