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秋愁(第2/3頁)

但茜貝爾根本沒興趣打開袋子。

隨後,她帶著一種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語氣說:“我確信,你不可能還那麽愛她了。你的問題不是愛上了別的女人,而是無法愛我。”

我握著她的手說:“那麽我為什麽還這麽黏著你呢?為什麽我一天也離不開你呢?”

這樣的話我們已經不止說過一遍了。但這次我在茜貝爾的眼裏看到了一種奇怪的光亮,我害怕她會這麽說:“因為你知道,如果獨自一人待著,你將無法忍受失去芙頌的痛苦,也許你會因為痛苦而死去!”但是感謝真主,茜貝爾還沒意識到情況有那麽糟糕。

“你黏著我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你相信自己會遇到一場災難。”

“我為什麽需要災難?”

“因為你喜歡做一個對任何事都嗤之以鼻的痛苦的人。但親愛的,你該清醒起來了。”

我對她說,這些糟糕的日子總會過去的,除了兩個兒子,我還想要三個長得像她的女兒。我們會擁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大家庭,我們會說笑著度過一生。我還告訴她,看見她神采奕奕的臉龐,聽她說妙趣橫生的話語,聽見她在廚房裏忙活的聲音,給了我一種無限的生活喜悅。我說:“你別哭啊。”

“我感覺這些沒一個能夠實現。”茜貝爾說著哭得更厲害了。她放開我的手,拿出手帕擦了擦鼻子和臉。隨後她又拿出粉餅盒,在臉上和眼睛下面抹了很多粉。

我問道:“你為什麽對我沒信心了?”

她說:“也許是因為我對自己沒信心了。有時我在想,我不再漂亮了。”

正當我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是多麽漂亮時,“嗨,浪漫的情侶,”塔伊豐叫道,“所有人都在談論你們,你們知道嗎?啊,怎麽了?”

“那些人在說我們什麽?”

塔伊豐在9月裏去了別墅很多次。看見茜貝爾在哭,他立刻覺得很掃興。他想馬上離開我們,但因為看到茜貝爾臉上的表情他沒有立刻走掉。

茜貝爾說:“我們一個親戚的女兒出車禍死了。”

我帶著嘲諷的口吻再次問道:“他們都在說我們什麽?”

“節哀順變。”為了說完後能馬上離開,塔伊豐開始左右張望,他誇張地跟剛進門的一個人打了招呼。離開前他說:“他們說,你們是那麽相愛,就像一些歐洲人那樣,因為害怕婚姻會扼殺愛情,所以你們不結婚。我認為你們還是結婚吧,因為所有人都在嫉妒你們。還有人說那棟別墅不吉利。”

等他一走,我們問年輕而可愛的招待員又各要了一杯拉克酒。盡管茜貝爾編造了各種借口,很好地為我那整個夏天引起了朋友們注意的沉悶作了掩飾。但我們知道,包括婚前同居,外面流傳著很多關於我們的閑話,人們記住了茜貝爾說的很多嘲諷我的笑話,而我那長時間仰泳的習慣、我的沮喪則成了人們談笑的話題。

“我們還要叫努爾吉汗他們來吃飯嗎?還是我們現在就吃?”

茜貝爾幾乎慌亂地說:“讓我們再在這裏待一會。你出去打電話,找到他們。你有打電話的硬幣嗎?”

因為我不想讓五十年後對我故事感興趣的新世界幸福的人們,嘲笑1975年時斷水(因此用水車往富人街區送水)、無法打公用電話的伊斯坦布爾,所以我在這裏展出那些年在煙草店出售的邊上帶鋸齒的這個電話硬幣。在我故事開始的那些年裏,伊斯坦布爾街道上有限的電話亭裏的多數電話,要麽被野蠻地砸壞了,要麽本來就是壞的。我不記得在那些年裏自己在土耳其郵電總局的任何一個電話亭裏打成過一次電話(這件事,在西方電影的影響下,只有土耳其電影裏的那些主人公們能夠做到)。但是用一個能幹的企業家賣給商店、雜貨店和茶館的硬幣收費電話,我們還是能夠打電話的。說這些細節,是為了告訴大家,我為什麽要在尼相塔什的店鋪裏挨個轉悠。我在一家賣體育彩票的小亭子裏找到了一部空電話。努爾吉汗家的電話一直占線,而店主不允許我打第二個電話。過了很久我在一家花店給麥赫麥特打了電話。他說他和努爾吉汗在家裏,半小時之內他們會趕到福阿耶飯店。

因為逐個在店鋪找電話,我來到了尼相塔什的中心地帶。我對自己說,既然這麽近了,如果我去一趟邁哈邁特公寓樓的單元房,去看看那裏的東西可能會很好。正好我帶著鑰匙。

一走進單元房,我就去洗了臉,我像一個準備手術的醫生那樣,小心翼翼地脫下西服和襯衫,坐到了和芙頌做了四十四次愛的床邊,我從周圍那些充滿了回憶的物件當中,拿出我在這裏展出的三件物品,撫摸著它們度過了幸福的一個半小時。

等我回到福阿耶飯店,我發現,除了麥赫麥特和努爾吉汗,紮伊姆也在那裏。我記得,看著堆滿瓶子、煙缸、盤子和杯子的桌子,聽著伊斯坦布爾上流社會的嘈雜聲,我想到自己是幸福的,也是熱愛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