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幸福

有天晚上,奧斯曼對著我的耳朵說:“聽說你因為薩特沙特的無規劃在責怪凱南!”奧斯曼有時和貝玲還有孩子們,但經常是晚上一個人過來看母親,我們三人一起吃晚飯。

“你從哪兒聽到的?”

奧斯曼說:“我會聽到的。”母親在裏屋,他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他無情地說道:“你自己在上流社會丟了臉,最好不要讓公司裏的人難堪了。”(而事實上他也是一點不喜歡“上流社會”這個詞的。)他接著說道:“丟掉床單生意完全是因為你自己的錯。”

母親說:“怎麽了!你們在說什麽!你們別再吵架了!”

奧斯曼說:“我們沒吵架。我在說凱末爾回家住很好,不是嗎,媽媽?”

“啊,我的兒子,真的很好。不管別人怎麽說,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幸福。你們去世的父親也總這麽說。這個城市裏滿是漂亮的女孩,我們會找到更漂亮、更善良、更懂事的女孩。一個不喜歡貓的女人本來就不能讓男人幸福。誰也別再為這件事傷心了。你要答應我不再去酒店住。”

“有一個條件!”我像孩子那樣重復了芙頌九個月前說過的一句話。“要把爸爸的車和切廷留給我……”

奧斯曼說:“可以。如果切廷願意,我也沒意見。但你也不要去管凱南和新的生意,不要去誹謗任何人。”

母親說:“你們千萬別當著別人的面吵架!”

離開茜貝爾讓我遠離了努爾吉汗,遠離努爾吉汗又導致我更難得見到瘋狂愛上了她的麥赫麥特。紮伊姆也因為更經常地和他們一起出去,所以我只能單獨和他見面,這樣一來,我就慢慢地遠離了這幫朋友。我的一些像私生子·希爾米和塔伊豐那樣的朋友,他們不在乎自己是否已經結婚或是訂婚,依然對夜生活那黑暗面有所需求,他們知道伊斯坦布爾最貴的妓院,也清楚那些被戲稱為“大學生”、稍微有些文化、有教養的女孩出入的酒店。帶著讓自己好起來的希望,我和他們出去玩了幾個晚上。然而我對芙頌的愛情,已經從靈魂的那個黑暗角落擴散到了我的整個個性。盡管朋友的交談讓我得到了一些愉悅,但我也沒能走到讓我忘記煩惱的地步。晚上多數時候我都待在家裏,坐在母親的身旁,一邊喝拉克酒,一邊不管惟一的國家電視台放什麽就看什麽。

母親就像父親健在時那樣,無論在電視上看見什麽都會無情地批判,就像對父親那樣,每晚她都會對我說一遍別喝的太多,但過不了多久她又會在沙發上睡著。那時,我就會和法特瑪女士輕聲談論電視節目。不像我們在西方電影裏看見的那些有錢人家的用人,法特瑪女士的房間裏沒有電視。自從四年前開始有電視節目,家裏買了一台電視機後,法特瑪女士每晚會在離客廳最遠的酒吧椅上——那已經成為“她的椅子”——臨時坐著,遠遠地看電視,遇到動情的畫面會激動地玩頭巾結,有時還會參與聊天。因為父親去世後,回答母親那無休止獨白的任務落到了她的頭上,因此她的話也就更多了。

一天夜裏,當母親在沙發上睡著後,我和法特瑪女士就像所有土耳其人那樣在不懂任何滑冰比賽規則的情況下,看了電視裏實況轉播的滑冰比賽,我們一邊看著那些雙腿修長的挪威和蘇聯美女,一邊聊起了母親的近況、轉暖的天氣、大街上的政治謀殺、各種政治的邪惡。我們還談起了她的兒子,他在我父親身邊工作後移民去了德國的杜伊斯堡,在那裏開了一家轉烤羊肉店。隨後她把話題轉向了我。

“鎬頭腳趾甲,你的襪子不破了,真棒……親愛的凱末爾,前天我一看,你已經在好好剪腳趾甲了。那麽我就送你一個禮物吧。”

“指甲鉗嗎?”

“不是,你已經有兩個指甲鉗了。現在你父親又留下一個,加起來就有三個了。是一樣別的東西。”

“什麽?”

法特瑪女士說:“你進來。”

從她的神情裏,我感到問題的特殊性,我跟她走了進去。她從自己的小房間裏拿了一樣東西,隨後走進我的房間,開了燈,像逗孩子那樣對我笑著打開了手掌。

“這是什麽?”我先問道。隨後我的心開始怦怦地跳起來。

“這是一只耳墜,是你的吧?這是一只蝴蝶和一個字母嗎?真奇怪。”

“是我的……”

“這是幾個月前我在你的口袋裏找到的。為了給你,我把它放到了一邊。但是你母親看見後拿走了。很顯然,她以為是你去世的父親要給別人的一樣東西,她很不高興。她有一個秘密的天鵝絨口袋,她把從你父親那裏偷來的東西藏在裏面,她把這個耳墜也放進了那個口袋。你父親去世後,她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碼在了你父親的書桌上,這樣我就看見了,因為知道是你的東西,所以我立刻把它收了起來。還有這張放在你父親口袋裏的照片,在你母親沒看見之前你也把它拿去吧。我這麽做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