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幸福僅僅就是靠近所愛的人(第2/3頁)

我發現費利敦比許多薩特沙特員工更聰明也更能幹,有一次和他“認真”地談了一部土耳其電影的成本後,我得知,要讓芙頌成為明星,需要相當於買下尼相塔什後街上一套小單元房一半的錢,然而之所以我們始終未能開始行動,並不是因為這筆錢的多或是少,而是因為我明白,一星期兩次用拍電影的借口見到芙頌暫時緩解了我的痛苦。經歷了那麽多痛苦之後,我認為在那些日子裏這對我來說應該是夠了。我不敢再要更多的東西。在所有這些愛情的折磨後,仿佛現在我該稍微休息一下了。

晚飯後,坐著切廷開的車到伊斯廷耶去吃帶肉桂粉的雞胸脯布丁,或者在埃米爾崗一邊說笑著吃蛋筒冰激淩,一邊看著海峽漆黑的海水散步,對我來說仿佛就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找到的最大的幸福。我還記得,有天晚上,當我在一個名叫雅尼的飯店裏覺得,坐在芙頌對面所感到的安寧擺平了心裏的那些愛情魔鬼時,我發現了幸福那簡單、人人都應該知道的藥方,我對自己嘟囔道:幸福,僅僅就是靠近所愛的人。(我們不需要立刻就擁有她。)在想到這個神奇的藥方之前,我朝海峽的對岸看了一眼,當看見去年我和茜貝爾度過整個秋天的別墅的顫抖燈光時,我發現腹部那可怕的愛情之痛消失了。

當我和芙頌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時,不僅是那無法忍受的愛情之痛在刹那間消失了,而且我還一下子忘記了不久前因為這種疼痛而有過的自殺念頭。於是,當痛苦消失時,我忘記痛苦對我的折磨,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正常”的日子裏;我陷入了認為自己是堅強、堅決,甚至是自由的錯覺裏。在我發現這種有規律的情感起伏的頭三次見面後,當我在那些海峽飯店裏坐在她對面時,想到以後日子裏思念她時的痛苦,我拿了並收藏了桌上的一些東西,希望它們能讓我想起面對她時的幸福,並在我孤獨的時候給我力量。比如這把錫勺。在耶尼柯伊的阿萊考飯店裏,當我和她的丈夫談論一場足球比賽時——因為我倆都是費內爾巴赫切的球迷,所以不會有表面的沖突——芙頌因為無聊,把勺子放在嘴裏玩了很久。比如這個鹽瓶。當她正準備用時,一艘銹跡斑斑的蘇聯大船正好從窗前經過,螺旋槳的轉動把桌上的瓶子和杯子震得叮當做響,她盯著船看了很久,而鹽瓶一直被她拿在手裏。第四次見面時,我們在伊斯廷耶的澤伊內爾買了蛋筒冰激淩,吃完後芙頌把這個邊上被她咬過的蛋筒扔到了地上,走在她身後的我眨眼之間就把它撿起放進了口袋裏。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間裏,我會帶著醉醺醺的腦袋看它們,為了不引起母親的懷疑,一兩天後我會把它們拿去邁哈邁特公寓樓,把它們和其他那些珍貴的物品放在一起,我會試圖用它們來平息開始慢慢升騰起來的痛苦。

在春天和夏天的那些日子,我和母親因為一種以前我們從未感到過的同病相憐的情感而親近起來。這當然是因為她失去了我父親,而我失去了芙頌。這種失去也讓我們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寬容了。但母親對我的失去又知道多少?如果她看見我拿回家的蛋筒或是勺子會怎麽想?她從切廷那裏能打探出多少我去了哪裏的消息?在那些我不快樂的時候,我會為這些事擔心,我壓根不希望母親為我傷心,也壓根不希望她認為,因為一個無法被接受的癡迷,我做了用她的話來說就是“讓你後悔一輩子的錯事。”

有時,在她面前我會讓自己顯得很幸福,很開心,我壓根不說——即便是開玩笑——媒人介紹的荒唐,我會仔細、認真地聽母親說那些她為我去看過的女孩的特點和故事。母親為我去看了達代蘭家的小女兒碧露爾,她看見他們盡管面臨破產但依然和廚師、用人們過著“一種揮霍浪費的生活”,她承認女孩長得很漂亮,但因為個子太矮,她說我不會和一個侏儒結婚而結束了這個話題。(母親從我剛進入青春期就說,“我不要一米六五以下的女孩,你千萬別和侏儒結婚。”)去年夏初,母親去看了曼格爾利家的二女兒,這個女孩我是和茜貝爾還有紮伊姆在大島上的大俱樂部裏認識的,母親認為我和這個女孩也不合適,因為她剛得知,女孩不久前被瘋狂愛上並以為要結婚的阿馮杜克的大兒子殘忍地拋棄了,而整個上流社會都在議論這件事。整個夏天我一直支持母親去為我相親,一是因為我時常相信興許能得到一個讓我滿意的結果,二是因為想到這樣的事情可以讓母親從父親死後的隱居生活裏走出來。有時母親會在中午從蘇阿迪耶的別墅往辦公室給我打電話,她會用一個告訴獵人山雞落在哪裏的農婦的認真來告訴我她非常想讓我見的一個女孩,最近幾天的傍晚,都會坐著厄謝克基家的快艇去鄰居艾薩特先生的碼頭,如果那天晚上天黑之前我能回到別墅,那麽我就可以在自家的碼頭上看見那個女孩,如果願意還可以去和她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