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貝伊奧魯的電影院(第2/4頁)

從費利敦的眼睛裏,我則感到了他對我和芙頌未來幸福的一些嫉妒。但在迪萬酒店裏吃的那頓最後的午飯上,我們倆都因為喝了很多酒而輕松了不少,談完檸檬電影公司轉給費利敦的細節後,我們談起了一個讓我們輕松、高興的新話題。費利敦終於要在近期開拍他的藝術電影《藍色的雨》了。

因為那天我和費利敦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我沒回薩特沙特就直接慢慢走回家去睡覺了。我記得,睡著前我對因為擔心來到我床前的母親說“人生太美好了!”。兩天後,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傍晚,切廷開車把我和母親送去了楚庫爾主麻。母親做出一副似乎已全然忘記不願意參加塔勒克先生葬禮的樣子。但她的內心並不平靜,就像她緊張時所做的那樣,一路上她一直都在不停地說話。快到芙頌他們家時,她說:“啊,這裏的人行道修得多好啊。我一直想來看看這些街區,這個坡好陡,這裏還真不錯。”當我們到他們家時,暴雨前的一陣涼風吹起了路面上的灰塵。

母親此前已經給內希貝姑媽打電話表示了哀悼,她們在電話裏談過幾次。然而我們的“提親”,一開始還是變成了對塔勒克先生的吊唁。但是我們所有人都感到了比吊唁更深的一層東西。在開始的一番寒暄和“這裏還真不錯,我太想你了,我們大家都很傷心”的一席話之後,內希貝姑媽和我母親開始抱頭痛哭起來。芙頌則跑上了樓。

當一道閃電在近處劃過時,抱在一起的兩個女人驚訝地直起了身子。隨後下起了一陣雷陣雨,當天空依然在轟隆作響時,二十七歲的離婚女人芙頌,像一個十八歲接受提親的女孩那樣,用優雅的動作端著一個托盤為我們送來了咖啡。

“內希貝,芙頌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母親說,“像你一樣……她笑得多可愛,長得多漂亮!”

“不,她可比我聰明多了。”內希貝姑媽說。

母親說:“過世的穆姆塔茲也總是說,奧斯曼和凱末爾比他更聰明,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自己說的話。年輕的一代好像是比我們更聰明。”

內希貝姑媽說:“女孩們肯定更聰明。你知道嗎,維吉黑——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她沒說大姐——一生中最讓我後悔的事是什麽……”她說,有段時間她非常想開一家店來賣自己做的衣服,讓自己揚名,但卻沒能找到勇氣。隨後,她抱怨道:“那些甚至不會用剪刀、做針線的人現在卻成了著名時裝店的老板。”

有一陣,我們一起走到窗前去看外面下的雨,從坡上傾瀉而下的雨水。

坐上餐桌時,內希貝姑媽說:“過世的塔勒克先生很喜歡凱末爾。每天晚上他都會說‘我們再等等,興許凱末爾先生會過來。’”

我感到母親對這句話很反感。

母親說:“凱末爾知道自己要什麽。”

內希貝姑媽說:“芙頌也很堅決。”

母親說:“反正他們已經決定了。”

但“提親”的話沒再說下去。

我、內希貝姑媽和芙頌每人倒了一杯拉克酒,盡管母親很少喝酒,但她也要了一杯。喝下兩口酒後,就像父親說的那樣,母親立刻因為拉克酒的味道,而不是拉克酒本身高興了起來。她說起和內希貝一起通宵達旦趕做夜禮服的事情。兩位母親都喜歡這個話題,於是她們提起了那時的婚禮和禮服。

內希貝姑媽說:“維吉黑的那條百褶裙可出名了,後來其他一些尼相塔什的女人也要我為她們做同樣的裙子,甚至還有人從巴黎找來同樣的布料放到了我的面前,但我沒給她們做。”

當芙頌帶著一種莊重的神情離開餐桌走去看檸檬時,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母親坐在餐桌上對我們說:“看在真主的份上,別在吃飯時去玩鳥。別擔心,你們倆有的是時間看對方……等等,等等,不洗手我絕不讓你們上飯桌。”

為了洗手,我上了樓。本可以在下面廚房裏洗手的芙頌也跟了上來。在樓上的樓梯口,我一把抓住了芙頌的胳膊,看著她的眼睛,帶著渴望親吻了她的嘴唇。這是一次持續了十一到十二秒的深沉、成熟、震撼的接吻。九年前,我們像孩子那樣接吻,而這次接吻卻帶著這九年的所有沉重、力量和精神,它離幼稚很遠。芙頌先跑下了樓。

沒再多高興,注意著從嘴裏蹦出的每句話,我們匆匆吃完了飯。雨一停,我們就起身告辭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車裏我說:“親愛的媽媽,你忘提親了。”

母親問道:“這些年你去了他們家多少次?”見我一時間無言以對,母親接著說道:“算了,不管你去過多少次了……內希貝的那句話讓我很不高興。可能是因為這麽多年你很少陪我吃晚飯,我有點傷心的緣故——她摸了摸我的胳膊——但你放心,兒子,我不介意。但我也不能做得像跟一個高中女孩提親那樣。她是一個結過婚、又離婚的女人。她很聰明,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既然你們倆已經談妥、決定了,那還有什麽必要去做戲,說些假惺惺的話呢。要我說,訂婚也沒必要……別拖太久,在別人還沒說三道四之前馬上結婚……歐洲也別去了。現在尼相塔什的商店裏什麽都有,你們為什麽還要去巴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