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8頁)

孫嘉遇的清關業務停過一陣兒,過不久就恢復了正常。我相信他說的,沒有他過不去的坎。閑暇時到處尋找奧地利的資料,天馬行空一般遐想在那邊的學習生活。

然而這道坎,他終究沒有跨過去。

六月的一天,我從外面回到家裏,意外地看到老錢和邱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人一邊悶頭抽煙,客廳裏煙霧彌漫。

“今兒你們倆怎麽湊一塊兒了?嘉遇沒回來?”我一面打招呼,一面忙著開窗換氣。

這兩人擡頭看著我,都沒有說話。我的笑容凝住,心開始狂跳,有不祥的預感。

“什麽事?”

邱偉看看老錢,老錢看看他,兩人交換半天眼神,老錢才開口說:“幾處倉庫讓警察連根兒給端了,小孫被扣在局子裏。”

我的腦子頓時亂糟糟變成混沌一片,居然聽到自己的聲音說:“So what?”

語法邏輯全亂成了一鍋粥。

老錢安慰我:“眼下還不要緊,警局最多扣留四十八小時,那些貨可就麻煩了,他媽的都是坐實的走私證據!”

邱偉納悶地問:“我就想不明白,他們怎麽會知道倉庫的位置,一掏一個準兒?”

老錢臉皺得像個苦瓜:“可不單是倉庫,早就開始了。這半個多月海關連續被扣了幾單貨。整個來勢洶洶的,出手就要致人死地,靠,我看就是成心砸場子來的!”

這些我不關心,我擔心他的人,他已經連續幾天低燒不退,每頓飯只能勉強吃一點兒,警局裏的四十八小時他能不能支撐過去?

我跌坐在沙發上,眼前金星直冒,五臟六腑象乾坤大挪移。

老錢和邱偉忙著找熟人找律師,我呆在家裏等著,幾乎掐著秒數捱日子。

兩天後他終於被放回來,臉色灰敗,眼睛深陷下去,整個人都脫了形。進門一聲招呼也沒有,直接上樓進了浴室。

注意到他走路都在打晃,我放心不下,追上去敲門,“你自己行嗎?”

門內沒有反應,我提高聲音:“嘉遇……”

有東西“嘭”地砸在門上,他在裏面大聲喊:“你讓我安靜會兒成嗎?”

邱偉在身後碰碰我,小聲說:“讓他自個兒呆著吧,媽的那幫孫子整整疲勞轟炸了兩天。”

我搬把椅子坐在一邊等著。

浴室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砰地一聲大響,是重物墜地的聲音。我的心幾乎一下子跳出來,不假思索擰開門鎖就沖進去。

然後我一眼看到他倒在地上,額角血流如注,已經失去了意識。

邱偉比我動作更快,沖過去抱起他,連聲叫:“嘉遇……嘉遇……”

他沒有任何反應,雙眼緊閉,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滴,把上衣浸透了一大片。

我跪在地板上觸到他冰涼的手指,喉嚨發緊,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老錢趕上來,“哎喲”一聲楞在門口。

還是邱偉最先反應過來,朝我們兩個怒吼:“都楞著幹嗎?找醫生!拿藥棉和紗布來!”

老錢慌慌張張去書房打電話,我沖回臥室尋找止血的東西,慌亂間竟把衣櫃的鑰匙別斷在鑰匙孔裏,折斷的尾端在我手心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情急之下我也顧不得許多,抓起幾條幹凈毛巾跑回浴室。

相熟的醫生趕到時,孫嘉遇依然不省人事。

醫生說,是因為連日的心力交瘁難以支持,昏倒時額頭撞在浴缸上,幸虧傷口不深,只縫了四針。

他吩咐護士準備防破傷風的注射針劑,又關上臥室門,請我們回避並保持安靜。

老錢胡亂煮了一鍋面端上桌,三個人食不下咽,誰也沒心思吃東西。我的胃部更象是塞著塊石頭,一個勁往下墜,連累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可我還是忍著惡心硬把面條往胃裏填,情況已經糟成這樣,我不能再倒下來添亂。吃完身上多少暖和了點,靈魂開始逐漸歸位。

老錢吃完了就坐一邊眯著眼睛假寐,邱偉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抽煙。

我走過去:“邱哥……”

他回頭:“什麽事兒?”

“怎麽會弄到這一步呢?”

“我也不清楚。”他皺緊眉頭回答,“只能確定一件事,肯定有人和警察通著氣兒。不然憑著警察局那辦事效率,三年也摸不到準地方。”

“有誰要跟他過不去,下這種狠手?”

“說不好,不過確實挺狠的,釜底抽薪,象是醞釀了挺長時間,專門沖著嘉遇他們來的。”

我脖子後面似有冷風吹過,嗖嗖地涼:“是他得罪過什麽人嗎?”

邱偉仰起臉,嘴角有無奈的苦笑:“幹這行的,不得罪人才是奇跡。就說上回……”他看看不遠處的老錢,忽然停下來。

我期待地看著他,他卻不肯說下去,從茶幾上拿起煙盒和火機,慢吞吞再點上一支,似有什麽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