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9頁)

話沒說完,我的嘴就被緊緊捂住,孫嘉遇從我手裏強行奪過電話,對著話筒說:“叔叔您好,我是趙玫的朋友……對,咱們上午通過話,她剛知道消息,情緒有點兒不穩定,您甭在意,我會勸勸她……啊,是,她是今晚的航班,從基輔起飛,明天上午十點半到北京機場……”

我唔唔掙紮著想說話,他的手指卻一點兒都不肯放松,同時把我緊緊夾在腋下,轉身接著對我父親說:“我會送她上飛機,您不用擔心……是,北京那邊兒也有人接……嗯,好的,您專心照顧阿姨就行了,甭客氣, 再見。”

放下電話,他幾乎是一把把我推開,瞪起眼睛呵斥我:“趙玫,你什麽時候能學著懂點兒事兒啊?你父母是怕耽誤你的學業才不肯告訴你,你爸爸心裏肯定比你更難受,你沖他嚷什麽,啊?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幹。”我茫然地去抓他的衣袖,象抓著水中最後一塊浮木。沒了媽媽,我所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都成了一場空。她甚至還不知道,我努力得來的六個滿分,就是為了補償我當年高考失利帶給她的難過和失望。

我仰起臉,努力不想讓眼淚落下來,雙腿卻失去所有支撐的力量,我站不住,順著桌腳慢慢蹲下去。

“玫玫,聽話,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他也蹲下來,拉起我的手緊緊握著。

他的手指和虎口處依然有薄薄的一層繭子,手心已恢復了病前的溫軟。這點溫暖猶如當初被困在雪地上,兩人相依為命時那一點微茫的火焰,透過冰冷的夜色傳遞出無盡的暖意。

我忍著眼淚,低聲對他說:“我要回家。”

“我知道。”他依然握緊我的手,“我查了,今晚基輔到北京的航班,還有空位。那邊的朋友已經幫你訂好票,邱偉一會兒開車送你過去。”

“我心裏特別難受,剛才真的對不起。”

“我明白,當年我也經過。你別怕,沒有那麽寸,你媽一定會沒事的。你上飛機睡一覺,很快就到北京了。”

我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吸口氣,咽下一聲哽咽:“謝謝你。”

他拍我的背:“說什麽呢?又傻了不是?我還被監管著,最近不能離開奧德薩,所以沒法兒陪你回去。明天有人會在北京機場接你,我和他交待過,如果醫院醫生什麽的遇到麻煩,你就去找他。”

“好。”我咬著嘴唇點點頭。

“快收拾東西去吧,你只剩下七個小時。”

“嗯。”

他這才輕輕推開我,扶著桌子要站起來。但他的身體卻明顯晃了晃,手下一滑,一下跪倒在地板上。

“嘉遇,你怎麽了?”我驚慌地上前想扶起他。

“沒事兒沒事兒,起得太猛了。”他連連擺手,“你快去收拾,邱偉去加油,說話兒的功夫就回來了。”

我扶他在沙發上坐下,呆望著他缺少血色的嘴唇,生生感受到一顆心被劈成兩半的痛楚。

下午兩點我拎著一個小小的旅行包上車,那裏面只有幾件換洗衣服和所有的證件。

孫嘉遇交給我一個包得整整齊齊的長方形紙包,我摸了摸就知道裏面是什麽,堅持不肯接受:“我身上還有不少錢呢。”

“你什麽都不懂,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他不耐煩地把紙包塞進旅行包裏,“別再啰嗦,趕緊上車走。”

我勉強擠出點兒笑容:“那你表現好點啊,按時吃飯,別再招惹女孩子。我會不定時查崗的。”

“行啊行啊,我隨時恭候。” 他拍拍我頭頂心。

“對了,醫院的體檢結果應該出來了,你記得讓人去取。”

“知道了,真啰嗦,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這事兒?”

“那我走了。”

“嗯,回家以後有點眼力價兒,好好照顧你父母,有什麽事兒就打我電話。”

我走下台階,邱偉已經為我拉開車門。

但我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他正靠在大門上,遠遠望著我微笑。這一場病下來,他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眼窩愈發地深陷。

我停下腳步,突然間感覺到說不出的難過,一顆心跳得惶急而紊亂。

邱偉上前接過我的行李,低聲說:“我們得快點兒,不然就趕不上航班了。”

我像是沒有聽見,躊躇一下,就手扔下行李飛跑上去,攔腰緊緊抱住他。

他仿佛被我嚇了一跳,側開臉躲避著我的嘴唇:“嘿嘿嘿,沒瞧見邱偉在旁邊呢?你注意點兒影響!”

我不理他,拼命尋找著他的嘴唇,找到了就用力堵上,接著頂開他的牙關。

我能感覺到他起初的抗拒和猶豫,但是很快他開始回應,急迫而焦灼,象朵火苗開始燎原。

我摟緊他的脖子,大腦幾乎一片空白,只在心裏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以代替我一直說不出口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