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9頁)

多年後我回憶起這一刻,當我終於可以作為觀眾,平靜審視這告別的一幕,我才能體味到這一個親吻裏,彼此都有太多的留戀和不舍,我只恨自己,為什麽始終不能告訴他:我愛他。

他的過去我無從知曉,他的未來我也無從把握,但這一刻我卻分明真切地知道:我愛這個男人。

無論他做過什麽。

命運曾給過我無數次機會,但我每次都擡擡手輕飄飄放它過去,我以為後面還會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如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為能重回這一刻。

可是時光一去不回頭。

再也無法回頭。

因為北京和基輔六個小時的時差,我乘坐的航班在烏克蘭時間淩晨四點半,也就是北京時間上午十點半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

飛機上的七小時,基本上不能休息,空姐不停地在機艙裏來回派發食物和飲料,我一點東西都吃不下,仿佛昏昏沉沉打了個盹兒,航程就結束了。

一出機艙,北京初夏猛烈的陽光讓人精神恍惚,想不明白憑空失去的幾個小時到底去了哪裏。

經過接機大廳,果然有人舉著個牌子,上面寫著特別顯眼的“趙玫”兩個字。

我走過去打招呼,那人放下牌子朝我笑笑,伸出右手:“趙玫你好,我是孫嘉遇的朋友,程睿敏。”

我已經精疲力盡,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但為著禮貌起見,還是輕輕碰碰他的手指:“這麽早就麻煩你,不好意思。”

“不客氣。”他依舊微笑,伸手接過我的行李,愣一下略帶驚疑地問,“就一件?”

我點點頭。

他不再說什麽,提起行李就往停車場走,一邊問我:“你想先去醫院還是先回家?”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醫院。”

他的腳步有一絲錯亂,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今天早上我去了醫院,見到你母親的主治醫生。”

我的心立刻提到喉嚨口:“我媽怎麽樣了?他都說什麽?”

“醫生說話,永遠是最保守的,不會給你肯定的回答。不過我聽著呢,應該是好消息。”

“啊,真的?”

“真的。”他肯定的回答,同時側過臉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淩晨已經出現排尿,就是說,基本度過無尿高危期了。”

我低頭,眼中有熱潮呼啦一下湧上來。第一反應想給父親打個電話,摸出手機來才想起根本沒有北京的卡。

他似猜出我的心思,溫和地說:“等上了車,你用我的電話吧。”

我感激地點頭,心中郁結的塊壘似松動一點兒,這才有心思去打量他。

程睿敏是一個清秀斯文的男人,和孫嘉遇差不多的年紀,職業化的裝束整齊而時尚,透出一股儒雅的氣息,笑起來眼神溫柔如水,像是能一直流進人的心裏去。溫潤如玉這種詞,仿佛就是專門為他這樣的男性準備的。

上了車他叮囑我系上安全帶,又把手機遞給我。還沒有開始撥號,手機鈴聲就開始響,我只好還給他。

他瞄一眼屏幕,便接過來湊在耳邊:“二子,你那邊才幾點哪又打電話來?一夜沒睡吧?……嗯,已經接到了……嗯,挺好看的,就看上去不像你女朋友,倒像是你閨女……謝了,我很正常,沒有戀童癖,只喜歡成熟懂事兒的……好,你等著……”

我聽到手機裏漏出的聲音,似乎很熟,正在猜疑,程睿敏把手機交給我:“是嘉遇,他要跟你說話。”

“玫玫,”當真是孫嘉遇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過來,“你一路還好吧?”

“我挺好的,可是你瞎折騰什麽,那邊兒才四五點鐘吧?你身體不好還不好好休息?”我頗有點兒上火。

“甭管我了,待會兒我還可以補個覺。聽小幺說,你媽媽已經好多了,這就把心踏踏實實放肚子裏,好好在父母跟前孝順幾天,別耍孩子脾氣,聽見沒有?”

“聽——見——了。”我不滿地拉長聲音。

“好好好,我不啰嗦了,哎對了,你瞧我這兄弟,和我比誰更帥啊?”

我偷偷瞟一眼程睿敏,實話實說:“你比較帥。”

他在電話裏大笑:“行,我死亦瞑目了。跟你說啊,這人從小到大欠我無數人情,你一定得替我找補回來,有什麽事兒就拼命抓住他,千萬別不好意思。”

我咧咧嘴:“知道了。”

“那什麽,我掛了,你可記著隨時向黨匯報啊,小心別被我兄弟勾引了,他對女人那溫柔勁兒,可沒幾個人扛得住。”

我再瞟一眼旁邊的人,什麽也不好說,只能低聲答應:“嗯。”

程睿敏安靜地開著車,牙齒卻緊咬下唇,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顯然剛才的談話,他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我訕訕地把電話還給他。

他看我一眼問:“你不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