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定熙帝今夜出宮,不僅帶了王九福,還帶上了周草易,至於為何帶上這位太醫,王九福其實也不明白,只當定熙帝是擔心敬貴妃的身子。

定熙帝楚恪自然是在擔心亭幽的身子,擔心她傷還沒好,又擔心當初她的內虧還沒補上,帶上周草易本是想讓他先替亭幽把把脈,可誰也沒料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般。

亭幽仰躺在床上不敢著聲,連動一動手指都不敢,定熙帝坐在木椅上,也不出聲,只靜靜看著她。

這壓抑扭曲的寧靜,在周草易進門後才打破。

“她吐了血,你替她看看。”定熙帝掃了一眼周草易。

周草易趨步上前,看見了亭幽嘴角已經幹涸的血漬,再也顧不上禮節,沒搭手絹,便診脈了。

“貴妃娘娘並無大礙,前些日子娘娘心緒郁結,今日這一吐,反而將淤血吐了出來,待臣再開副方子,吃兩服後便不礙事了。”

這麽說,自己還是因禍得福了,亭幽躺在床上不無諷刺地想。

周草易退下去後,亭幽也坐起了身,冷眼望著定熙帝,事到如今,求也是無用的,自然就不用再假裝了。

定熙帝看著亭幽的冷然,不怒反笑,亭幽瞧不懂那笑容,像是自嘲,可他有什麽可自嘲的。

定熙帝的手指敲在那木盒子上,“怎麽,既然想求情,連新割一段頭發都舍不得。”

亭幽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得定熙帝繼續道:“既然你想絞了頭發做姑子,明日朕就讓圓覺給你剃度。”

若王九福在此必定大驚,亭幽想剃度的事,他最後也沒同定熙帝說,卻原來定熙帝早就心知肚明了。

亭幽想剃發為尼不假,可定熙帝如今這般肯定地讓她去,她心底反而酸澀不堪,到這般地步,居然還存著妄想的情感,亭幽自己也想自嘲地笑笑,卻牽不動嘴唇。

良久後定熙帝忽然起身坐到亭幽的身邊來,定定地瞧著她,掰住亭幽的下巴,迫使她對望向自己的眼睛。

“朕沒有容人之量,也做不到成人之美,從此你好自為之。”

亭幽的下巴被放開良久後,才從定熙帝的話裏回過神來。

他的人自然是早就走了。

什麽容人之量,什麽成人之美,話裏明顯有話,亭幽想或者這裏面有些誤會,可無論澄清與否,結果也

不會有什麽改變。

她不想再回到那裏,讓心一上一下在油鍋裏再煎熬。

次日,亭幽在圓覺親自主持下,削去了三千青絲。

兩年後,永安。

王九福心裏詛咒著這賊老天,路趕得好好的,忽然就打起了密密匝匝豆大的雨點子,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一行人此時恰好走到石林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兩個侍衛脫了衣裳,撐在定熙帝頭頂上,勉強為定熙帝遮了遮,但實際毫無效果,雨斜著飛進來,將人濕了個通透。

雖然已經是初夏,可淋了雨後依然嫌冷,何況永安本就是個濕冷的地方,衣裳貼在背上,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偏偏屋漏還逢連夜雨,天上居然開始落起鴿子蛋大小的冰雹。

王九福叫了聲不好,對定熙帝道:“皇上請去馬肚子下面躲一躲吧,下雹子了。”

這樣大的鴿子蛋落下來,是要砸破腦袋的,定熙帝也不拘泥,彎身躲入了馬肚子下,又讓跟隨的五、六個人都去馬肚子下躲著。

馬肚子□子打不直,地上潮濕,此刻也顧不上許多了,定熙帝楚恪只能坐在地上,很快水就積成了水窪,饒是定熙帝平日身子硬朗也有些受不得,冷得打了個噴嚏。

這平日不怎麽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就來勢洶洶,病情兇急得不得了。

待冰雹打過,雨小些了後,見著天色將晚,一行人又開始前行,定熙帝騎在馬背上,只覺得頭腦昏沉,漸漸不支,強忍到最後居然一個不穩跌下了馬背,嚇得王九福又跳又叫。

親衛背了定熙帝,一行人匆匆往最近的人煙處走去。繞過幾個山彎,一戶人家出現在眼前,王九福這才松了口氣。

王九福上前敲了敲那小院子的門,瞧著門扉半舊帶破,想來不是什麽殷實人家,但天色已黑,眼下除了這兒再沒別的地方可遮頭,王九福也就嫌棄不得了。

王九福在門外等得心焦了,才聽得腳步聲走進,門裏隱隱有火光透出,“吱呀”一聲後,一個青布裙的年輕女子出得門來。

王九福一擡頭,兩個人都同時一驚,同聲而出,“怎麽是你?!”

抱琴看見王九福,手裏的燭台一下就掉到了地上,熄了,忙裏慌張地抱琴就想關門,卻被王九福上前一腳擋住。

“皇上病了,快些去請大夫。”此時王九福哪裏顧得上看見抱琴的驚訝,回頭就吩咐親衛將定熙帝背進院子。

正此時又聽得院內有個清脆糯甜的女聲道:“抱琴,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