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樹葉曲

“好,年紀輕輕的姑娘正該活泛些,想當初我們年輕的時候,敲著碗都能跳舞,是不是老姐姐?”老太太轉頭對蘇老夫人道。

“誰說不是呢,當初就你玩得最歡。”蘇老夫人感慨道。

蘇筠跳的就是她練了一年多的“雲袖舞”,不過她赴宴時卻沒準備雲袖,這會兒讓丫頭去取一來是遠,二來話都出口了再等就過了那個興奮勁兒了,於是將挽在手上的披帛取下來,又向旁邊的沈蕁接了她的披帛,權充雲袖了。

“阿蕁幫我撫琴如何?”蘇筠笑著邀請沈蕁。

女兒家彈琴練箏,雖為怡情,可多少也是想在人前表現的,沈蕁自然是欣然同意。

沈蕁的琴藝侍從寒碧姑姑彈得真的不賴,但一來是她平日並不用功,二來年紀太小心性也有些浮躁,所以就缺了些意境。而蘇筠的舞卻是叫人目亂神迷。

輕薄的披帛舞做雲袖,雖然缺了一點白雲出岫的出塵之美,卻又別添了彩虹逐月的艷麗。

雲袖如山間霧靄,將蘇筠絕麗的顏色遮掩得若隱若現,仿似山谷裏獨自搖曳的山茶,忽而雲袖舞做繁花,又將蘇筠烘托得仿佛萬花園裏的那朵蓋世魏紫。

蘇筠的身段兒非常柔軟,舞起來韌勁兒十足,而且她這段舞最高潮的部分是連轉了三十圈,雲袖舞成了一個光球,將她纏繞起來,然後雲球綻開,蘇筠原地左右輕輕一劃,身子一蹲,往前傾斜做了個漂亮的收尾姿勢,柳腰細擺,裙擺在地上鋪出一個大圈來,像一朵艷麗的海棠。

這三十個圈轉下來,蘇筠居然一點兒沒暈頭,實在是本事。跳舞的都知道,這轉的過程裏眼睛得有個焦點,不然很容易暈頭,蘇筠那焦點自然就在沈徹身上。

因為有雲袖遮掩,所以她看得有些肆無忌憚。只是沈徹卻似乎有些不解風情了,蘇筠這舞了一路,沈徹的眼睛雖然一直盯著場中她的動作,可身體卻是微微側向他旁邊的曾修文的,或點頭或低語,注意力顯然並未在場中,真是白瞎了蘇美人的秋波。

場中就蘇筠一個人在跳舞,紀澄自然只能盯著她看,看到蘇筠那樣子,就難免會幫蘇筠去看沈徹的反應。

其實那不過是人的自然反應,紀澄也是無意識地瞥過去的,可真當瞥過眼去,正撞上沈徹的眼睛時,紀澄就立即想起了自己的那點兒破事兒,立即就收回了視線,還此地無銀地轉過頭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梅子酒雖然酒勁不大,但喝多了也是有後勁兒的,紀澄到這會兒已經喝了五、六杯了,最近心緒不靜,所以難免貪杯,這會兒有些酒意上頭,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天香樓的事情來。

那般丟臉的事情紀澄壓根兒就不願意想的。那波斯舞如今想來就是艷舞一段,她當時也是嚇倒了,心裏緊張又怕被人瞧出端倪來,所以一個勁兒往那樓裏姐兒的模樣靠,這樣別人才不會相信那是她紀澄。

何況那鼓點敲得又太激烈,太有節奏,紀澄的腰臀和四肢完全不用聽腦子使喚就擺動了起來,她舞到沈徹跟前時,沈徹坐著,她站著,沈徹的視線正好平著她的肚臍。

紀澄身上那套衣不蔽體的衣裳,光是腰就露出了一大截,她滿臉的尷尬和滿心的別扭,索性轉過身去。到後來回想起來,紀澄才發現簡直大謬,那她當時豈不是正拿屁股對著沈徹,那還不如用肚臍呢。

此是第一尷尬,後來在馬球場的休息處,她又被沈徹白白將身子看了去,徹底知曉了那人的惡劣,而且沈徹簡直就是視禮教於無物,所以才那樣放誕,壓根兒就不是什麽風流多情,根本就是風流無情,拿女子當逗樂的玩物而已。

紀澄心裏安慰自己只當是被狗看了,少不了又為蘇筠的“天真爛漫”而惋惜,真可謂芳心錯寄,一腔癡情付流水。

至於沈徹見紀澄跟老鼠見了貓似地撇開眼睛,白皙的臉在燈火下映出一片緋紅,這種明明有撩人意,卻又故作矜持的作態沈徹見過無數,他也的確欣賞女子含羞帶嬌時的美態,不過因他新得了芮鈺,正是興頭上,所以無意應酬這位心眼兒多得堪比太湖石的紀家表妹的情意。

想起芮鈺,自然就想起了佳人之約,沈徹把玩著杯中酒,只但願芮鈺能聰明些,能多吊他一陣子。

卻說以這位芮鈺姑娘在京師的大名,沈徹自然是早有耳聞,且他是脂粉場中的常客,也見過芮鈺幾面,不該都好幾年了才得手。只是芮鈺能有今日的名聲,與她那玩弄男子於鼓掌之間的能耐也有極大關系。

姐兒最知道男人是一得了手就不珍惜的,好上幾天就撂開了手,所以芮鈺雖然同時釣著好幾條魚,偶爾給點兒甜頭,卻一直讓他們沾不了腥。

沈徹早前就有親近之心,不過芮鈺釣得太高,他也不惱,反而還生怕她不吊胃口,所以在芮鈺看來沈徹是最穩得住的,這都幾年了,依舊是不溫不火,不親近也不疏離,芮鈺這個釣魚者,反而被釣了過去,心裏那個癢啊,就恨怎麽沒能收拾了沈徹。